对于楚燔来说,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叙旧。仲夏和他说话,讨好还是讨好的,却再也没了那股子战战兢兢,她看着他的小眼神儿里头多了些仰慕,少了些畏惧。
可喜可贺!
饭后,楚燔带仲夏去后院散步。
楚燔居住的小区叫做“碧波苑”,全是带前后院的独栋别墅,地段景观都好,但入住的业主并不多。
后院有段林荫短道,载了槐树、柳树和银杏,粗壮茂盛,绿荫如盖,走在树下,顿感清凉惬意。
银杏已经结果子了,还未成熟,青里泛白,沉甸甸地垂向路边。
“这树很多年了,是别地儿移栽过来的吧?”仲夏问。
“对。你喜欢?”他看着她伸手攀低一枝,并不摘果实,摸了几下,一松手,枝叶弹了回去。
“那可真不容易呢……喜欢,小时候我家周围很多这样的树,不像江海,满大街都是梧桐,它那个毛球会掉刺儿,飞到眼睛里特难受。”
仲夏说了这句就抿住了唇。他们正走到一棵柳树下,她凝视那一缕缕柳丝,略有些恍惚,唇角边的小梨涡乍隐乍现。
楚燔明白仲夏的心思。他在京城长大,喜欢那儿的一草一木。所以有能力了就把熟悉的东西搬到家跟前儿,很亲切很乡土,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仲夏也一样。
可是仲夏和他不一样的地方是,京城又是她的伤心地。越怀念,就越伤感吧。
他走到一株柳树下,挑了根嫩些的柳枝,掰断一截,在手里揉了几下,把那截柳树皮完整地搓下来,就是个小小的绿管子。
“还行,没长老,不然真就弄不下来了。”
他把小绿管的一头含在嘴里,试了几下,有呜哩呜噜的声音吹了出来,不怎么清脆,像只委屈的布谷鸟。
仲夏诧异地笑了:“嗬,燔哥,你童心未泯啊。”
楚燔叼着绿管儿,颇有点淘气熊孩子的感觉:“哥是不是很会玩。”
哥哥这可是为了逗你乐一乐。
“你能吹出调儿么?”
楚燔看她一眼,把绿哨往唇内放了放,指尖轻轻扶着,竟真吹了段曲子,是《丢手绢》。
仲夏笑得弯下腰去:“你小时候还跟女孩子玩儿这个啊。”
难以想象小楚燔和一群小女孩团团坐在草地上,每人双手背在后头,一边唱《丢手绢》一边兴奋期待地等人把手绢放自己后头的样子。
“当然喽,那时候小,胡同里净是孩子了,蹿来蹿去撒野,没人管。大家很容易就玩到一块儿了,不分性别。”
仲夏笑个不停。楚燔见她高兴,想起件事来,说道:“跟我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他带她沿着树荫走到尽头,向右转弯,预料之中地听见了她的惊呼。
“卡雷拉赛车!你装了这么大个儿的!”
后院东北角堆了座微缩景观,约二三十平米大小,有繁华的城市、蜿蜒的河流、崇山峻岭与葳蕤密林,一条条印着标志线的黑色赛道穿过城市、跨越河流与密林,环山上下,赛道沿线遍布信号灯。
楚燔走到山脚,从山洞里取出一蓝一红两辆赛车,按下电闸,景观活了起来,信号灯闪闪发光。
仲夏看得眼馋。在童年时代,遥控玩具是不能碰的,尽管她每次路过它们的柜台都舍不得走。牧国平会不耐烦地说:“玩这个干什么,又贵,又容易坏。你已经很没有女孩儿样了,再胡闹就嫁不出去了!”
那时牧国平已经很有钱了,遥控汽车也有便宜的,但他就是不肯在妻女身上多花一分他认为没
有必要花的钱,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把满脸期待的孩子堵回去。
“这是我的减压神器。想玩吗?”楚燔问仲夏。
“想!可是我没玩过。”
卡雷拉塞车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非常受孩子们欢迎,在电子城一楼的童趣天地就有,她每次经过都会多看几眼。一辆赛车几百到上千,此外在商家的赛道上玩还要按次付费,算下来每分钟一两块的样子。
很贵,但真的很吸引人。像楚燔这样自己组装景观与赛道的,该是任性的发烧级车迷了。
“简单,我教你。”楚燔拿着遥控器指点她。
“按下按钮就是前进。这样是左转、右转,这是加速和变档,并线要这样操作……”
仲夏用心看着记着,手有点儿发抖。
“记住了吗?先试试。”楚燔指着蓝色赛车,把遥控器递给她,“这是我平时玩的,比红的好用一些。”
仲夏小心翼翼地操作,看那小蓝车慢慢穿过一个个红绿灯,上了高架,才迟疑地说:“我觉得差不多了吧。”
“那咱们一起玩。”
楚燔又拿了个遥控器,指挥红色赛车从起跑线出发,渐渐追上仲夏的车。两辆赛车并肩而行,下了高架,进入国道,行至山脚,上了盘山公路。
爬坡不累但是转弯不好控制,稍不留神就会坠崖,崖底是嶙峋怪石,摔下去这车就报废了。
仲夏额头沁出汗来,手握遥控器慢慢地扳动,小蓝车一点点艰难攀登。
楚燔早把她甩在后头,她爬到山顶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起点了。
楚燔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这千里马让你驯成小乌龟了,还是没吃饱的小乌龟。”
仲夏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楚燔大笑:“别怕,摔不坏的,有安全网呢。”
她这才看见不到崖底的地方悬着几乎透明的尼龙网。呼了口气,下手力道大了些。小蓝车沿着盘山公路下了两圈,在岔道口变道,一头扎入山腹。
这条隧道黑魆魆的,穿越整座假山,目测有两米长,刚才楚燔没走。
仲夏开车进去,忽地什么东西尖叫着蹿了出来,“喵呜!”
是只脏巴巴的猫,胖乎乎的,一身灰色的毛,水汪汪的绿眼睛瞪着仲夏,那样子又愤怒又委屈。
“嘿,你怎么钻这儿来了。”楚燔把猫咪抱在怀里,揉揉它的脑袋。
做饭的时候仲夏在厨房里看到了猫粮和猫咪吃饭的不锈钢小盆,知道楚燔养猫,应该就是这只了。
“燔哥,这猫是你养的?”
“对,它叫上校,是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捡的,性子特拧。我妈昨晚住这儿,它一宿没回,今天大半天也不见影子,原来是躲这里闹别扭哪。”
那胖灰猫好像听懂了似的,“咪呜”一声,把脑袋朝楚燔胳肢窝里钻,声音颤颤的很哀怨。
仲夏看它的猫爪子紧紧勾住主人的上衣,背上的毛支楞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忙放下遥控器,对着只露出一半的灰脑袋道:“对不起啊上校。”
上校从楚燔怀里抬起头看她一眼,猫眼睛绿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像是有点小忧伤。它又叫了一声,这次嗲声嗲气的,重新埋回楚燔胳肢窝。
“这算是原谅你了。”楚燔说。
“哈哈好萌。”仲夏笑道。
再看看楚燔,巧合地也穿了件浅灰t恤,抱着猫咪,嫌弃里带着好笑和宠溺。
万仞冰山气质什么的,都让这猫咪给瓦解了。
上校脏得不像样,楚燔抱它去洗澡,仲夏好奇,问能不能旁
观。
“应该行吧。”楚燔想了想,说道,“上校看起来并不讨厌你。”
浴盆里,上校全身沾满泡沫,半眯着眼睛,任由主人这里揉揉那里搓搓。仲夏坐在一只小凳子上,拿着楚燔专门给它用的小浴巾,羡慕地看。
她也喜欢猫,五六年级的时候养过,可是猫咪不爱洗澡,每次给它洗就像要杀了它一样,惊恐万状,又抓又踢又挠,有一次还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