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飞快地跑出去,边跑边整理后颈的衣带,不到走廊尽头已经系好了。这才放慢了步子。
不想这时手机有了来电。
“夏姐,”李其带着哭腔,“飞哥、飞哥摔了一跤……”
“我马上过来!”仲夏差点摔了手机,颤抖着挂断。
楚燔追到女盥洗室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有人出来。
对面楼梯间的弹簧门没有关好,鬼使神差般,走过去推开。
楼梯口东一只西一只地丢着两只女鞋,鞋跟细细高高的,越看越像她穿的那双。
他站到栏杆旁向下张望,好像看到了那女孩赤着脚匆匆奔跑的样子。
这么高的鞋跟,走路很不方便。是什么急事,让她一发狠甩掉鞋子?
她,一定是打车走了。正门口的广场永远停着一长排趴活儿的出租车,这个时候,她都该经过不知多少个红绿灯了。
唉,算了。就是截到她又能干嘛,跟她说,“劳驾让我看看你的胸部?”
……他一定是疯了。
“燔总。”回到海角阁,助理许远凑过来,低声道,“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派人去医院,逐一安抚伤者。”
楚燔点头,“好。重签合同还有结算押金、退改约的事,你也亲自抓。”
许远脸上浮出一丝惭愧,“知道了。”他已经换掉了刚找的物业经理,“还有,王秘书刚才打到我这里,董事长让您明天回家。”
王秘书是楚燔父亲楚继雄的特助。不年不节的让他回家,还要通过身边人来转告许远。
楚燔看了看许远,许远摇摇头:“具体原因他没说。”
那就去不了医院了。本来还想亲自去问候一下那些伤者。
楚燔静默片刻,问道:“你已经订票了吧?”
“明天上午九点四十的航班。”
……
与湿热窒闷的海滨城市不同,夏日的京城是干爽宜人的。昨日刚下过一场雨,碧空澄澈,空气凉丝丝的,有股清甜味。
街道两旁,高大的槐树投下大片浓密的树荫,车子一路开过去,偶尔有细碎的浅绿色槐花随风飘上车窗。
楚燔切了慢档,降下窗子,深深地吸了口熟悉的空气。
嘈杂声一股脑儿涌入车厢。胡同里,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奔跑,小商贩不遗余力地叫卖吆喝,白发苍苍的老者摇着蒲扇,或聊天,或下棋,或遛鸟,或听着评书……
总是抿成一条冰冷直线的唇,浮起浅浅的笑。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许是资金尚不到位,大杂院的居民都还没有拆迁,他记得很清楚,两年前就传出市政新规划的消息了。大趋势是不会变的,将来,这一带还是会拓宽,改建商务cbd。
到那个时候,儿时那些心酸却温暖的记忆,就彻底地,仅仅是存在脑海里的记忆了。
车子转了个弯,进入主路,逐渐加速。破旧的平房再也看不见了。
穿过繁华的街区继续向西,车辆少了很多,公路两旁的视野变得开阔,秀丽山线遥遥在望。山麓不远处,整齐地耸立着一栋栋欧式风格的联排别墅,带有露台与高尔夫球场的楚家宅邸,赫然位列其中。
楚燔向上推了推墨镜,抿紧双唇,看起来格外冷峻,方才那点暖意消失殆尽。
这正是他大多数时候的样子。
锁好车,转身,草坪边缘多了三个人。在他的车驶入雕花铁门时,他们就奔出了客厅。
“爸,妈,弃凡。”楚燔一一打招呼,声音淡淡的,“原
来是弃凡回来了。”
这就是叫他回京城的原因吧。
“哥。”楚弃凡笑容灿烂,“我收到了首都交响乐团的offer,你恭喜我吧。”
“那真是好消息,恭喜你了。”
楚弃凡俊朗的五官与楚燔有五六分相似,但是比楚燔略矮,皮肤又白,站在肤色微黑、雄姿英发的楚燔身边,就无可奈何地带了几分书生的文弱。
他们的父亲楚继雄身材高大却其貌不扬,兄弟俩都长得像母亲姚敏,只有两道浓眉是父亲的遗传。
此时,楚继雄姚敏夫妻俩的眼神,在欣慰自豪之外,却还有一抹复杂。
“快进屋吧,大……你们两个。”姚敏吞下了没吐出来的“大宝”两字,那本来是要称呼楚燔的,“西瓜切好了,还有冰镇桂花酸梅汤。”
“哎。”楚燔顺从地跟在母亲和弟弟身后。
楚燔左边并肩走着的楚继雄已问起了江海公司的情况。
收购电子城的事,楚继雄当然早就知道了,听完楚燔的话,他不无得意。
“老厉养的好儿子,光知道吃喝玩乐,哈哈!绣花枕头一个。他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楚燔摘下墨镜挂在领口。楚弃凡挽着姚敏的手臂,转过身,对父亲抗议道:“明晖爱玩儿,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楚维雄冷笑一声:“这话轮不到你说。除了钢琴,你还懂什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好儿弹你的琴吧!”
话说得太过尖刻,楚弃凡猛地停下。
姚敏慌忙拽了拽小儿子的胳膊,又扭头狠狠瞪丈夫一眼:“不许再说这个话题!今天老大回来,都给我高高兴兴的,踏踏实实吃顿团圆饭!”
午饭很丰盛,楚继雄也配合地不再提音乐天才的二儿子其实财商为负这种火药味十足的旧话题,餐桌前的气氛基本是融治的。
姚敏不停地给楚燔夹菜。熘肝尖,油闷大虾,红烧肉,香辣蟹……楚燔的碗堆成了小山。
“都是你爱吃的,妈妈亲手做的呢,多吃点。唉,南方菜吃不惯吧,哪有家里做的地道,还那么忙,我看你都瘦了。”
保姆何姐刚好端了一大盆热腾腾的疙瘩汤进来,就笑眯眯地说:“是的是的,做这些菜,我也就打打下手,都是太太掌勺。”
“妈,辛苦了。”楚燔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姚敏碗里,“你也吃。”
“……哎、哎。”
姚敏愣了愣才答话,声音有些哽咽,却笑着把那块红烧肉吃进嘴里。
楚继雄一口喝净了酒盅,这是他珍藏的茅台,愜意得直咂嘴,“楚燔哪,叫你来家,一是你弟弟回国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刚才他也说了,他在国内签下了很好的乐团,他再也不用四处飘零了,这是大喜事,咱们全家人吃个团圆饭,庆祝庆祝。”
楚弃凡冷冷地扫父亲一眼,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还有就是,嗯,牧、牧伯伯家的女儿,今年也毕业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