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归 10(1 / 2)

“原来你是这么认识他的。--*--更新快,无防盗上biqugexx.net-*--”裘一也了然地笑笑。

商虚白看着了无声息的身躯:“看来,故事还没完。”

年轻将军的尸身还躺在那,可惜只是一副血肉而成的空壳子,无论这壳子是化作飞灰,还是融进黄土,亦或是消散于风中,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一生来来去去,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也不过是肉躯一具。

两人耐心地等着,商虚白无所事事,于是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裘一也身上。

恍惚之间,裘一也似乎换了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袖口宽大,肩上立着一只黑猫,双手还保持着结印的手势,看起来既陌生,又万分熟悉。

后来,裘一也的态度似乎因为自己的某个动作软了下来,撇撇嘴:“不要动我的猫。”

再后来,再后来是什么呢?

商虚白眯着眼,发觉自己完全记不起来了。

年轻将军胸前的铠甲露出一条大缝,露出一条似断非断的绳索,还有一截银白色的物什。远处忽然传过来悠悠然然的曲调,婉转凄厉,隐约有个奔跑着的、跌跌撞撞的人影,头上的发髻摇摇欲坠,看起来脚步沉重,妃色的裙摆斑驳,被血和土染得一片乱七八糟,不忍直视。

“你听!”商虚白蹙眉,“那首歌!”

“江南绿,春江暖,郎啊无影踪。

刀光利,剑影锐,郎啊何所寻。

千万里,山川险,郎啊勿迷途。

招魂归,魂引长,郎啊早还乡。”

薛碧梧扑在丈夫身上,哭得声嘶力竭,眼泪如同千尺瀑布一般绵绵不绝,如若这里有数座长城,也得被她一一哭倒。

她一口一口地抽气,哭得面色坨红,几乎要喘不上气。

乌发间簪了一根素银簪子,简简单单缀了一颗圆润珍珠,她颤抖着手,把长命锁从丈夫的胸口一点一点地拖出来,双手握着,按在自己的胸口。

“瞧。”商虚白说。

裘一也拧眉看去,女人露出的纤细手腕垂着一串佛珠,檀木香浓郁。

不久,一队十人不到的士兵追击而至,看铠甲,应是敌国的军队,领头的停下,冷冰冰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语气严厉:“让开!”

薛碧梧慢慢地站起来,她忽然变得冷静,捂着微微鼓起的小腹,一点一点把自己支起来,一脸泪痕未干,深情却坚毅得不可思议。

薛碧梧在未出嫁之前,也是武将的女儿,在怀孕之前,在战场上,她和自己的丈夫并肩作战。

她嫣然一笑,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长刀,这把长刀比对起她的身量来说,的确是太大了,但薛碧梧还是握得很紧,冲上前。

没有人想到这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动作,十人不到的小队勃然一惊,一时措手不及,竟被生生开出一个开口,薛碧梧的长刀狠狠割过那几人的臂膀,砍向最柔软的腋下和咽喉处,她心知比不得男人的力气,便把自身的灵巧发挥到极致。

这一队拉了两匹马,一匹棕色的,一匹白色的,薛碧梧瞅准机会,把牵棕马的士兵引开,一手把缰绳,身形迅速地跨上马背。---

长刀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粗糙的声音,拖着长刀的女人目光坚毅,即便小腹不适,她也只给那一队人留下了一个肆意而英姿飒爽的身影。

*

重新站在酒馆的地面之上,两人一猫看着面色显得暗沉的两人,面面相觑。当然,商虚白尤甚,裘一也维持着他习惯的、温文尔雅的笑容。

“怎么了?”桑书小心翼翼地问。

“原来…竟然是她。”商虚白缓缓地说,他不看裘一也,口中道:“女将军薛碧梧,原来是她。”

听见这个名字,裘一也竟也微微愣神,转而笑起来:“我也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女将薛氏,以千人之师,战万人之军,两相搏斗,人马惧亡。”裘一也缓缓地说,他一扬手,悬在空中的太虚珠渐渐散了微光,回到他的手心。

商虚白打定主意要把薛碧梧的鬼魂逼迫出来,他掏出那枚长命锁,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把血细致地抹在素银物件之上,他的妖族血脉格外精纯,妖邪之气甚重,血腥味中间掺杂着诡异的草木香气。

商虚白抹好血,把长命锁粗暴地按在班清的眉心,哑声说着无人听懂的咒语。

一时间,狂风大作,把他的衣服吹得烈烈作响。

忽然,在场众人都听到了隐隐传来的婴儿哭声,紧接着,啼哭声越来越大,又像是不仅仅满足于此,那首挽歌不甘示弱地响起,两相交杂,你进我退,我进你退,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三只铜铃在商虚白身边做圆周运动,泠泠作响,分明是上古雅乐,只需四两,便拨动世间千斤神魂鬼魄。

“出——”商虚白沉声,他的声音像是经过空气和风的加工,一字却似连绵乐音,一层更有一层,一重还有一重。

不过须臾,一团乌黑的雾气凝成的珠子炸开,黑气四溢,张牙舞爪地准备扑过来,气势骇人,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错觉。

直到商虚白骤然出声:“薛碧梧!”

这支千军万马如鸟兽散,慌乱了好大一会,最终诡异般的平静下来。

“薛碧梧。”商虚白又叫了一声,像是给对方时间反应确认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商虚白没有说话,黑影也不再胡乱鼓动,那黑影渐渐消退,就像走进了清水池一般。

黑色一点一点地褪去,露出一张高束发的女人的脸,白纸一样苍白,唇却红得吓人,再往下,残破的铠甲,兀自流着的血。

女人嗫嚅着,张开那张血呼呼的嘴:“…清郎在哪?……清郎去哪了?”

“在上面。”裘一也近前,照常露出令人倍感亲切的笑容,微微俯身,道:“我该如何称呼你。薛将军,还是…夫人。”

薛碧梧在原地愣怔了好大一会,化鬼之后,她的记忆和思绪都是混乱的,她想了半天,才勉强认出她曾经追杀的两人:“是…是你们…”

那两人面对着她,一个微微笑着,一个冷着脸。

半晌,她复而缓缓低下头:“叫我…名字吧。”

“好的,碧梧。”裘一也从善如流地选了一个显得有些亲昵的称呼,“找清郎做什么?”

薛碧梧忽然弯起嘴角,语气轻柔,透出点幸福的意味。

她说:“我有孩子啦,还没有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