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也只是他单方面,我想……不至于怎么样。」友利愈说愈小声。
「单方面——就算是他单方面,不代表要放任他纠缠不清。」相泽加重了语气。「妳是不是想故技重施那一套?制造正当防卫的机会?」
友利抿嘴不语,踌躇着才又开口。「不是那样的……」
「不然?」相泽微微升起不快。「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他的语气似乎总是不悦,但友利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可以察觉出其中的细微差异。「我需要……一个幌子……」
「幌子?」
「有个幌子……假装是和他交往。」友利不知何故,每说一句就丧失点信心。「因为,我们不能被发现……」
「已经被发现了,对不对?所以才需要幌子。」想来要是不出意外,他们维持原状也无妨,谨慎行事即可。相泽冷不防打住脚步,回过身面对友利,交叠着两臂。「妳不找我商量,还偏偏挑那种人当幌子,妳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合理原因吗?」
「对不起,我觉得、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对,我不会同意,妳本来就该远离奇怪的人。」相泽愈发冷峻地道。「就算妳不担心他得寸进尺,也不要忘了妳可能被敌人联军的残党盯上,或是妳以前招惹的敌人。」
友利噤声,虽然合着嘴,却有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着该不该答话。
「妳有什么要解释吗?」
「……我宁可被讨厌的是他。」
相泽蹙眉,眯起眼。「被讨厌?」他的心里已有个谱,怎样的角色足以左右一个孩子生活。
「我爸妈,我不想他们讨厌你……」友利垂下视线,不敢对上相泽,她的指尖不自觉捏了捏发尾。「我宁可是那个人被讨厌,只要不是你就好。他也觉得无所谓。」
一个无惧于家长权威的轻浮追求者,和一个尚嫌单纯的孩子——明明有更缜密的思维,却不知善用,草率行事——相泽一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期的低沉而冷酷。「为什么会讨厌我?」
「他们觉得,我们是差距太大的人,我……我们根本不该——却还是——」她又说不下去,咬住下唇,像是拒绝再开口。
相泽闭眼,盘算,沉思。手臂依然交叠在胸前,使他看上去有一番慑人的威严。他至今没有理出明确答案,为何和友利周旋这么久?又怎能和一个女学生走这么近?这些都不应该发生,这是身为教职员的失格。『差距太大』,相泽同意;为了回避父母,竟想都不想,犯险让一个居心叵测的陌生人作假男友;真是幼稚的笨蛋,挖新坑以填补先前的洞,的确还太幼稚。
继续下去会如何?友利会听话吗?然而又有什么非继续不可的理由?他们被发现将有什么下场?果然是怎么看都不会有结果的两个人。
无论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也许,一切就此打住才是合理。
「回家吧。」相泽再开口,但没睁开眼,定定地站在原地,显然不是要同友利回他的家。「妳回家去。」
友利一度忘了怎么发声,张了嘴,呼唤对方,声音却发不出来。「……相泽?」终于有声音时,微弱得听不清楚。
「不管从哪里看,我们都差太多,这是事实。」他冷酷的语气听起来阴沉,又慢条斯理。「妳的确太幼稚。」
友利不敢面对,她害怕听到更多。嘴唇愈咬愈紧,手指禁不住打颤而无法握紧。
「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这种不合理的事该停止了。」当相泽缓缓睁开眼,仅是冷冷地瞪着,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妳回去吧,不要再来了。」他转身,径自走向家。
他可以听到,友利拖了两步的脚步声,接着跑了起来,愈来愈远。他觉得自己真残忍,但凡是不合理的,都该舍弃,不要浪费精力。就如同一直以来,他舍弃了一百五十四位学生,舍弃和同事进行缺乏建设性的谈话,舍弃讨厌的人,这次不会有什么分别。
不会吗?
那笨蛋会想通问题在哪,一有时间就找上门,哭哭啼啼地道歉,试图将一切修复回从前,到时候他能否狠下心再舍弃一回?心口突然绞痛,这么一瞬间,他掀起后悔念头。叹口气。不知道是拿她没办法,还是自己太多矛盾的思绪。相泽回头,一条长长的街道上,穷目所及没有半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