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纷纷扬扬洒了一夜的雪花终于缓缓停下,庭外的石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都能埋住半个小腿肚子,是以皇宫各处,虽然天未大亮,却遍布着铲雪的太监宫女。---
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杜衡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想了想还是小声吩咐人去将候在宫门之外的文武百官请到西门的九卿房,又命一列宫女端来热茶为他们祛祛寒。
这边,明黄色的帘帐后也传来微微的响动,杜衡忙不迭地轻声小跑着往内室走去,小心掀开帐子,各用一个金钩将床幔固定在两侧。
嘉帝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朕许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个觉了。”
“可不,这泰半是殿下的功劳。”杜衡替嘉帝穿上朝服,笑得真切。
“你这老小子,朕没看错你,果真是个会说话的。遥儿这孩子,朕没白疼他。”
皇上这些年的变化杜衡全都看在眼里,自从先皇后病逝,嘉帝每年能够自在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
起初二殿下还能每年回来几次,慢慢的,二皇子也就年节的时候才回来,但却过不了几天就又走了。加之舒家驻守边关的时间越来越久,陛下对他们的忌讳也愈发地深,相对的,脸上的笑容也像是戴上了面具一般,没有温度。
到了今年三月,二皇子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入宫中,嘉帝更是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悔恨又思念的复杂情绪里,那种蚀骨的痛仿佛是侵入了血脉的蛊虫,冷不丁地就在他的骨头上啃一口,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当初做错了。
偏偏他还不能对谁倾诉,只能自己咽在心里,或者在午夜梦回之际,梦见故人入梦才得以言说一二。昨夜难得一夜无梦。
“走吧,上朝。”嘉帝双手背着走在前面,杜衡怀里抱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跟在后头,与皇帝保持一步的距离。
众臣入殿看到沈熙遥,很是惊讶,不过大家跟他素来也交集甚少,所以也没什么人上前去搭话。恰好这时候一身龙袍出现了,还没来得及骚动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仅有一句整齐划一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嘉帝抬手做了个平身的手势,但是了解他的人都能从这一句平淡的话里听出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比以往要好上那么一些。---
就连说起赵壑,也只是命大理寺彻查他过往的所作所为,大理寺卿柳泉主理此事,沈熙容协理,这要是放在平常,早就雷霆大怒了。
众人还感到惊奇,一向不受皇上重视的三皇子居然也开始办实事了,看来是皇上终于开始注意到这个儿子了,也有人认为这正是三皇子不为君上所喜的又一印证。
众人心思各异,但也无从交流,因为大家知道,重头戏还在后头呢,那就是杜衡手中的圣旨,那更能说明圣心,待公布它上面的内容之后,一片哗然,躁动得最厉害的当属盛王沈熙翼。
从看到嘉帝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盛王便隐约猜到了那圣旨八成是与消失许久复又出现的沈熙遥有关。可即便是早就做好了二皇子要封王的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到赐给沈熙遥的王府是嘉帝潜邸时候的王府时,还是被气到了。
凭什么二弟一回来就受到如此明显优厚的待遇,这不明摆着是想昭告天下,沈熙遥才是他意中的太子人选?
同样不忿的人还有赵国公,要不是碰上了沈熙遥这个杀神,他儿子就不会出事,结果如今他儿子被革职查办,保不齐就要掉脑袋或者流徙千里,这人却受到如此重用,况且还是自家外甥荣登大位的一大障碍,赵国公看沈熙遥自然是哪哪都不顺眼。
可还没等赵国公提出异议,沈熙遥自己倒先站出来了,没有明着推辞:“儿臣谢父皇抬爱,只是儿臣入朝的时间尚短,恐无法服众。”
“朕说你当得就当得,年初你率军出征西南,击退了南疆劲敌,救多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况且这次又揪出了这么大一个蛀虫。不过是一个瑞王之位而已,给你你接着便是,朕还嫌亏待了皇儿呢。”
最后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不小心丢入了风平浪静的湖里,沉入湖中激起千层浪。听皇帝再一次提起赵壑,赵国公也没了底气说出反驳的话,沈熙翼更是煞白着一张脸,那是被气的。
瑞这个封号本就比他的一个“盛”字好了太多,这都嫌不够,再往上便只有太子和天子了。
退朝之后,还没出大殿,沈熙遥就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可他惦记着还在驿站的舒墨然,统一谢过大家或真或假的祝贺,告了声罪就急急地往东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