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首城,随着声声鞭炮声与唢呐声,百姓纷纷集聚在街市边,太子爷的游行亲队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满城的树上都挂上了红绸,街旁皆是维持秩序的侍卫,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难得一见的婚亲队伍。
长队之中,众侍卫围簇间一辆金玉香辇缓缓行驶着,车顶的红纱笼住了辇车里的人儿,只是隐约瞧得见一个娇影。
香辇前,为首的骏马之上,楚子阙身形俊逸,气宇轩昂,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燕容端坐在香辇里,红绸掩盖了她的容颜,入耳的是人群的喧闹,手中握着粉色绣帕,思绪万千。
热闹的人群中,忽然掠过一抹青色,似乎有些不对,那个不该来的人……
楚子阙下意识蹙了下眉,疑心还没放下多久。
一片喜庆繁荣的景象中,街道的前方,暮然出现一男子持剑而立。
他身着青袍,将所有人的欢乐与雀跃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地堵去了前方的路。
众人疑惑地望向那人,喧闹声渐渐少了些许,人群之中低头侧耳议论,“此人是谁,难不成他还想拦下太子殿下的迎亲队伍?”
而酒肆的小二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拍了下额头,不是那日的酒鬼吗。
楚子阙神色深沉起来,他勒住手中缰绳,骏马停了蹄,冷眼瞧着立于前方的梁言,心间的愉悦挥之散去。
随着楚子阙的俊马,身后香辇车,一众人等纷纷停驻。
人群中,几路蒙面人跃出来,将那金玉香辇汇集而去,他们的目标是辇车之中的燕容公主。
护卫的侍卫立即将手中佩剑拔出,与蒙面人对峙打斗。
倾刻间,百姓混乱,四处奔走,有些好事者还围堵着看热闹,太子大婚居然有人来抢亲,何等闹剧。
察觉到车轮停下,车中的燕容侧首,头上的红绸遮去她的视线,不知发生了什么。
梁言持剑缓缓行来,此时随行的侍卫已上前去阻拦,可这人并不在意,手中剑出式沉稳,步步紧逼而来。
楚子阙沉着面容,凝视着这一切,今日谁也没有预想到这所谓的小侯爷会出现在这里,这可真是扫兴。
他回首望了下安静的香辇,此刻燕容正在其中,楚子阙蹙起眉头,越下马。
梁言刺伤一名阻拦的侍卫后,眼眸凝起冷色,望向提剑而来的楚子阙。
“我要见燕容。”
突兀的一句话响起,声音不大,但在场人都听清了,包括在辇中的新任太子妃。
辇中,听见此声,一袭嫁衣的燕容身子一颤,红绸下的容颜微惊,手中的绣帕被她攥紧。
梁言的声音于她而言最熟悉不过了,这是她曾经最放不下的人。
为什么他会来,她已经受够了伤害,更不想再次见到这个人。
燕容垂下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两个月来努力埋藏的记忆再一次被唤醒,北漠城前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放过她吧……
阵前,梁言话出口后,街道两旁拥挤的百姓皆惊谔,猜测着此人的。
楚子阙冷然地看着他,从一旁侍卫腰间抽出长剑,道:“趁孤还未动怒之前,离去。”
梁言并未将他放入眼中,“你阻拦不了我。”
在这迎亲队伍里,纪王自然也有随行其中,见到这一幕,气氛中微妙的火花,便知有些不妙了。
平日里楚子阙虽温儒且不动声色,但能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绝非偶然,皇兄的狠戾他是见
识过的。
现在的情形,怕是皇兄欲杀之而后快的心思已起。
的确如此,楚子阙绝非善类,他深知燕容心中有谁,今日梁言的出现着实让他心抖,此刻他唯恐的事,便是燕容真会随梁言而去。
纪王沉着面容,将手挥之,扬声道:“来人,巡防营何在?”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德妃娘娘几番交代,不可见血,看来要破例了。
一声令下,巡防营士兵从百姓人群中赶来,来势汹汹。
一时间街道上已尽是举着长刀的士兵,面对着重重而来的兵马,梁言脸上平静自如,没有丝毫畏惧,
梁言望了眼香辇里倩影,遥不可及。
她知道是他来了吧,为何不为所动,为何不踏出辇车看看他。
今日他便想回答燕容,那日她所问。
错过今日,他便再也无机会了,哪怕是孤身前来,只要燕容愿意和他走,倾尽性命又何妨。
梁言眼眸坚定着,举步持剑前来。
楚子阙冷漠地瞧着他,压低了声线:“拿下。”
一众官兵拦截在梁言身前,今日的情形,他早已预料到,既然做出了这一步,便一定要见到燕容。
梁言疾步而来,以手中之剑,抵挡着官兵的长刀,他武艺不如人。
就像楚子阙说的那般,自不量力,那又如何。
“燕容,我来接你了。”
……
外面一片打斗,燕容静静坐在辇车中,传来的是梁言的声音,她双手攥得越发紧,指甲刻入了骨肉里,刺痛感从手指上传来。
伴着打斗声,最终她深吸气,松开了手,缓缓掀开头上红绸。
婢女翠儿神色慌忙起来,望着逼近而来的蒙面人,连连后退。
忽然辇车红纱被轻轻撩起,翠儿抬头便去,燕容的红绸已被掀落,她起身下车来。
“太…太子妃?”
燕容步伐轻柔地落了地,颇长的嫁衣洒落在身后。
霎那间,所有人停住打斗动作,目光转向落辇这个琼姿花貌的太子妃身上,一袭红色金凤嫁衣衬得她的肌肤白皙如雪。
一阵风吹过,她发上凤钗随风微微摇曳,娇美的容颜上平静而淡然,燕容缓缓走来,身后的婢女拾起她长长的衣摆。
首城的百姓总算是见到了这个被太子宠在心尖上的人儿。
梁言怔怔地望着眼前红衣佳人,心间溅起涟漪。
近三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再次见到她,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似北漠城前的她,奄奄垂绝,毫无生气。
见到燕容从香辇出来,楚子阙剑眉紧锁,心中仿佛坠下了一块巨石。
她还是出面了,为了这个家伙吗。
梁言手中长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欣喜渐上面容。
他知道燕容会出来见他的。
“燕容……”
燕容淡然地扫视四周,一片混乱,美目停留在梁言身上,他的脸上多细细胡茬,没了从前一丝不苟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语气微凉。
梁言上前两步,道:“我来带你走,你说过你不想和亲。”
话落,楚子阙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气压低沉到极致,当着他的面说出,带走他的新娘这种话。
“那是以前。”燕容顿了下,她眉目淡然着:“留在辽国我很快乐,多谢小侯爷不远万里赶来给燕容贺喜。”
二人之间,宛如隔了一条星河,渐行
渐远。
梁言面容一僵,看着燕容平淡的神情。
燕容侧过首,不经意间眼中滑过一丝黯然,提了衣裙转身。
“既然已见到我了,小侯爷请回吧。”
这个时候才来说带她走,梁言,太迟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燕容回首入眼的是梁言的面容,眼中带着丝祈求。
“我不想再错过你了。”声线坚定却又小心翼翼。
燕容瞳仁微缩,心间一抖,侧目看向楚子阙,他的脸已乌云密布般阴沉着,死死盯着她被梁言抓住的手腕。
燕容不禁咽下口水,将手腕缓缓从梁言手中挣脱,忙退了几步。
“梁言,你回去吧。”
梁言诚挚地说道:“只要你愿意与我走,不管去哪都可以。”
燕容漠然道:“今日是我与辽国太子爷的大婚,我为何跟你走。”
“我知道你在怪我。”
梁言垂下目,睨了一眼楚子阙,“即便死在这,我也不会容你与他成亲。”
楚子阙站在燕容身旁,沉默着,他还是想听燕容做出的选择。
燕容凝视着梁言的面容,如今你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你没有什么值得我责怪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燕容侧过身将楚子阙手中长剑夺过来,剑刃直指梁言。
霎那间,空气凝固起来。
长剑落在燕容手里,楚子阙略微意外地轻扬了下眉稍。
“于我而言,你死在这又何妨。”燕容淡然道。
梁言苦涩一笑,提步上前,剑刃抵在了他胸口上,长剑刺入他胸口,血流出来。
他还欠着燕容一箭,欠她的伤,岂会怕她刺来的剑吗。
“当是还你的。”
燕容轻蹙了下眉,看着血红了他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