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帐篷凛凛作响,缠绵了一日的细雨夜间如豆如珠,哗哗啦啦打凹帐篷顶,似乎要将它掀翻冲破。www.biqugexx.net
电闪雷声不间断,惨白强烈的光闪在帐帘外,天幕闪过张牙舞爪的电光,来回撕扯沈稚欢提起来吊不下的一颗心。
暴雨如注,他无端冒了一身的汗,摸过去,冷的,黏着手心,手心也同样泌出层层的冷汗。
风雨交加,外头根本没有守夜的官兵,官兵们都躲回自己的帐篷,何况没人愿意看管他这个受人唾嫌的世子。
听这帮官兵放的狠话,大约的意思就是处在荒郊野岭,附近地界危险又独特,倘若沈稚欢胆敢瞎跑出去,下场只有三个,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掉进海里喂鱼,又或被山里的野兽撕碎,最后一个,自然是落尽山匪的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下场生不如死。
月华往疆朝的一路沈稚欢鲜少出声,官兵都当他是个胆子小、木讷蠢笨的花瓶,他这样的性格最容易遭人欺负,若非有护亲的任务在身,下场恐怕比念七还要悲惨。
小世子顶什么用,没了他那王爷爹的背景,这儿的任意一个官兵都比他凶狠恶劣。
思起念七,沈稚欢心口惴惴,却因为担心,坐立不安。
小世子对闪电十分畏惧,缩在帐篷的帘子后,跃跃欲试着想走出去。
帘子微微掀开一角,扑面袭来的雨水灌进他的嘴巴和眼睛,小世子当即合眼,吐出嘴巴里的雨水后,才转身去拿剩下的斗笠罩在头顶。蓑衣让念七穿出去了,他拢了拢衣衫,抓紧手腕子里系着的一块小玉坠,鼓足胆子冲进夜下的雨幕中。
轰——
电光撕扯着黑洞洞的天幕,小世子立在雨下驻足凝望。泥水飞溅,他的鞋子底下沾了一层厚厚的黏土,拔足艰难。
四周的帐篷闪现微弱光点,沈稚欢不知道官兵头领的帐篷是哪一顶,时间过去好长一段时间,念七他、他可如何了?
沈稚欢不敢多想,心中祈求念七平安无事。
轰隆隆——
雷鸣轰耳,雨势未减。沈稚欢快要捏碎手上的玉坠,毫无目的地顺着帐篷一顶一顶翻找下去。
经过第三个,第四个,一声短暂的促声收住沈稚欢迈开的步伐,他狐疑地像声音来源方向缓慢靠近,立在帘外,响彻夜空的雷声雨势消失匿迹,他听到帐篷内传来的低吟。
被刻意压制的、有几分哀痛,几分忍耐,那里头施恶的人要他笑,他就笑了,听起来像哭泣。www.biqugexx.net
沈稚欢手脚发凉,脊背往下的一双腿拔不出力气,他悄悄掀开帘子,烛光摇曳中,依稀看到被压制在桌上的一张脸。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渐渐地,沈稚欢看不清楚了,眼睛雾湿,他茫然眨眼,对上里头恰巧迎过来的视线。
沈稚欢张嘴,颤抖的手扯开帘子想进去,念七猛地高高地叫了一声,身后那官兵愈发施力。
念七干涸的眼衬着烛光淌出两道细弱的光,他嘴唇微动,对沈稚欢摇了摇头,嘴型反复的分明就是:别进来。
别进来,快离开。
官兵兴头正高,沈稚欢闯进去,念七自愿受的苦那就白挨了。
一道劈过电闪光芒暗下,四周黑寂。念七叫的越来越大声,目的仅是激发官兵的兽/性,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罢了。
小世子蹲在帐篷外,泥水溅湿半个身体,化身成木偶,没了牵线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雨是冷的,他的心却被烈火灼烧,焦灼地等待在黑暗中蔓延至无边无际。
沈稚欢等了又等,里头的动静歇止,帘子才有微弱的声响,掀开,便是念七那双湿润着的瞳色极浅的眼睛。
念七慢慢走了出来,似乎风都能将他残破的躯体吹倒。他抬手,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小世子别发出声音,慢慢的,小世子就靠近他,哆嗦着把念七来时还戴着,而今不见的斗笠替对方戴好。
沈稚欢想如往时扑缠到念七腰上,此刻不敢。他冰冷的手牵在牵起念七同样冰凉的手腕子,两人沉默地一前一后回到帐篷,刚进去念七直接站不住脚,沈稚欢反应慢了几拍,半搂半拖地带他到干净的地方躺下。
“念七、念七你醒醒。”
念七半懵半睡,唇色苍白,脸颊没有温度。沈稚欢红着眼睛把自己身下的干净衣物找出,笨拙地解开念七衣衫的扣子,淤痕惊心动魄,那些官兵真当把人当畜/生对待。
嗓子仿佛吞进数斤黄连,小世子从前最怕药里加黄连,因为太苦,黄连的苦涩至今让他心生阴影。念七这般模样,比让他吞了黄连还要苦涩。
沈稚欢为念七换好干净衣物,颤抖的手覆在念七额头,观他烧热不止,意识模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世子向来只有别人伺候的份,轮到他负责照看,忖思片刻,打起精神搬了些收拾进来的木柴,拎起木盆到篷外接雨水,盘算着把水烧热给念七擦拭。
他手脚功夫笨拙,木柴略潮,磨蹭半天一丝火苗都升不起,屋内冒着呛喉的浓烟,沈稚欢熏出两眼泪,蹲在柴堆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束手无策之际,念七清醒,同样被烟雾熏得胸口闷呛,看到蹲角落里拨着木柴的小世子,缓慢地换了一口气,起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