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玄从榻上坐了起来,拘了一捧水醒神,顺带着擦去手上和嘴边残留的血迹,淡红色的血水从指尖倾斜而下。
裴子玄早就习惯了这种血腥的味道。
原本是打算在东宫待到后日再走,可是时间越过,他心里越发有些不踏实,不管是生命的流逝。
还是她。
今天晚上宫内丧钟大作,京城里的眼线一定很难按捺住心里的情绪,这消息一旦递了出去,四面八方都会受到震荡。
这偌大的林子里,一旦有一只鸟受到了惊动,猛然起飞,剩下的鸟一定会一起飞上天宇。
极致疯狂,宛如一场巨大的屠戮。
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和往常一样,一身玄色,只不过这件衣服不及往日那般领口松散,肆意而为。
而是带上了几分庄重,袖口也没有了兽纹,转而变成了一种暗红色的奇怪纹路,像是什么远古的诅咒符号一般。
黑压压一片,仿若在黑夜里泛着沉寂的血色。
“时典。”
裴子玄随意地靠在太师椅上。
“属下在。”
时典进来的速度和往日一样快。
“收拾行李,即刻出发。”
“是。”
驿道,马车。
赤卫的速度自然是不可小觑。
而且他们经常出入,行踪又隐秘不定,故而知道很多近距离的小路,所以裴子玄的马车行得很快。
马车里没有暖炉,冷得和室外没有什么区别。
裴子玄冰冷着一双手,只有那块暖玉扳指散发着些许微弱的暖意。
他的指尖轻轻在扳指上摩挲着,一丝丝的温暖顺着他的指尖,顺着血液,流淌进裴子玄的心里。
一下又一下,搔得人心头痒痒的。
裴子玄淡淡呼出一口气,在空中凝出一缕转瞬即逝的白气,他眯了眯眼睛,两指挑开侧边的围帘,看了眼天上的孤月。
“时典,我们现在走的距离,比按照驿道走,大约多了多少。”
“大约多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吧。”
裴子玄的狼牙舔了下唇。
“转路回驿道。”
时典的神色闪了下。
“是。阁主。”
马车调转了方向,由于强行的改道,所以路途中很是颠簸。
当终于回到正途的时候,天色甚至已经蒙蒙亮了。
人受得了,但是马受不了。
“阁主,前面有一家驿道客栈,停下来,让马也休息一下吧,您也稍作整顿。”
裴子玄的眸色闪了闪。
上下两颗狼牙微微在唇齿间磨了下。
其实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一路上都是在强撑着。
“嗯。”
他从嗓子里窝出来一声,之后继续向外看过去。
路上没见马车,裴子玄仔细听来,也没有听到前面有什么纷杂的声响,他向地面上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打斗的痕迹。
还好,许是事发突然,乱臣贼子还没来得及筹集兵马,宁儿前面的路大约走得还算顺畅。
隐约不远处有了一个客栈模样,裴子玄放下了旁边的围帘。
驿道上的客栈离京城比较远,许是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故而气氛并没有那么凝重。
时典和店小二去放置了一下马车,又安置了马匹,毕竟是驿道
旁边的客栈,马厩这些必备品一概应有具有。
“客官,住店?想要什么样的房间?”
老板娘穿得花枝招展,声音很是甜美撩人。
裴子玄随意扫了她一眼,之后拿出来两锭银子。
“上房,两间。”
本来看着银子两眼放光的老板娘,神色突然一僵,然后继续满脸赔笑。
“这位官人,上房刚好在半个时辰之前被住满了。”
看着裴子玄神色一片默然,老板娘的脸,都要笑僵了,马上把话头接了上去。
“不过啊我们的中等客房也有两间是按照上房打造的,刚好没有人住,不然客官先上去看看?”
“不必了,就那两间吧。”
老板娘心头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把银子收了下来,又继续说着。
“官人行旅奔波,要不要些酒菜,暖暖身子?”
“酒就不必了,做些好菜上来”
裴子玄没再看那个眼都要掉到他身上的老板娘,转而寻了出位置坐着。
等时典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些菜品端上来了。
裴子玄看了时典一眼。
“坐下吃吧。”
“是。”
两个人默默吃着饭菜,相顾无言。
裴子玄和往日一样,就随意动了几口,之后就开始喝了些温鸡汤。
悠宁。
马车在驿道上行驶着,道路并不能算是颠簸,她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嬷嬷唤着。
“主子,稍微醒醒,我们到驿站里面去睡。”
晕着七分睡意,悠宁带着面纱被扶着下了马车,被冷风一吹,七分睡意就剩下了半分,迎着风还掉了一串眼泪。
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眸中略带着几分水光,看向客栈。
悠宁的灵台还不是很清明,下了马车,只记得在并不算亮堂的大堂里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回了客房安枕。
不过睡意这个东西,并不是说,人想要睡意赶紧来,就能马上入眠。
悠宁在外面被冷风这么一激,然后回到榻上,半梦半醒了这么一段时间以后,竟再次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晚宴上不曾用些什么,刚才又一直用气力哭,现在竟觉得腹中泛着饿意。
她刚才叫嬷嬷和冬月开了另外一间上房,她们也一定很累了。
悠宁如此想了下,决定还是不要打扰她们比较好。
于是,自己穿戴好了衣衫,带上了面纱,悄悄地关上了房门,向楼下大堂走去。
大堂夜里的光若是太亮便会打扰住店的客人,老板娘已经去睡了,只有店小二还在那里站着招呼着夜深的旅人。
客人已经很是稀少,悠宁远远地看过去,小二也似乎打起了瞌睡。
在悠宁转身下楼的时候,刚好从另外一边迎着上来了两位客人,只不过,悠宁看到的只是两个影影绰绰的背影。
“这么晚还有人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