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等级森严,温岚她们虽是侯门贵女,可在这宫中却什么都不是,自然不会有什么辇车肩舆来给她们代步,要靠自己的一双脚从顺贞门一路走到佟皇后所住的景仁宫。
这条路温岚前世不知走过多少遍,风景都看腻了,但她此时只是个初次入宫的臣女,自然要装作不认识路,只垂头跟着温岺往前走。
但落到佟皇后派来接她们的余嬷嬷眼中,就觉得果然还是这位元配嫡出的温家大小姐更有教养些,走路规规矩矩的,不因好奇四处乱看,不像那温家二小姐,头一次进宫时偷偷摸摸的四处乱看,还以为她这老婆子走在前边看不到,那地上的影子早显得清清楚楚。
等到了景仁宫,趁着通报的功夫,余嬷嬷将她看到的全都禀告给佟皇后知道,原本皇后娘娘特意派她去接这些官家小姐,便是要先看看她们寻常时的举止。
佟皇后见身边的嬷嬷多夸了温岚两句,召她们进来时,不免就多看了温岚两眼,见她果然亭亭玉立,气韵清华,一袭玉色的长袄,下配靛蓝色马面裙,和她妹妹温岺一样,通身除了几只通草钗,便再无多余的金珠银饰,瞧着极是素净端庄,只那腰间挂的桃粉色香囊有些碍眼。
等到佟皇后招温岚近前说话,闻到她身上那熟悉的杏花香时,面上虽还在笑,心里已是冷成了冰。
年氏那贱人,活着时狐媚惑主,都死了好几年了,康正帝仍放在心里忘不了,每次她去养心殿恭请圣安时,都能闻到养心殿里那贱人活着时常熏的杏花香气。
眼前这温家丫头,还没选秀呢,就心机的在身上系着个杏花香囊,这是想要勾引谁?
再一想到,这温岚是康正帝指名要她召到宫里的,心里更是膈应,打定主意,过会儿便寻个由头将这温家大小姐打发出去。
温岚前世侍奉过这位嫡婆婆两年,在旁人看来的笑意如常,是对她这温府嫡女喜爱有加,可她却知道,佟皇后已经厌了自己,怕是不等赐饭,便会让自己出宫。
抚了抚腰间那杏花香囊,温岚心中有些欢喜,多亏了岺妹妹这一片“好心”,想来她应该能如愿以偿,早些离了这宫门。
她向来善解人意,便不着痕迹地偷偷按着额角,微微蹙起眉头,直接搭个梯子给佟皇后,省得让她再费心找个由头出来。
佟皇后果然问她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温岺抢着答道:“我这姐姐体弱,素来有头风之疾,想是方才一路走过来,着了冷风,又头疼了,可惜家中常备的特效药,今日没带在身上。”
“既然温家丫头身子不适,那便早些家去,用了药,好生歇息。”佟皇后笑得温和关切,全然忘了宫中还有太医这回事儿。
温岚巴不得能早些离开这间大笼子,便起身行了一礼,谢过皇后的恩德,正要退出去,忽听门外太监通传道:“万岁爷驾到!”
康正帝本是有事要问佟皇后,进来后一眼便看到立在最外边的温岚,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便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
听她报了名姓,康正帝不由走近了两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杏花香,出了片刻的神,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朕记得你。十年前,朕和年贵妃去承恩寺上香,回来时年妃身子不适,在你家中歇了片刻,正好看见你趴在书案上抄写《孝经》,那时你还是个六岁的小娃娃,一晃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佟皇后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她的夫君整天日理万机,年妃死后,更是鲜少踏入后宫,却对一个十年前见过的小女娃记得这般清楚。
康正帝继续喟叹道:“那时年妃还同朕说,觉得你写字时那股子认真的劲儿,像极了她的怀恪公主。”
温岚自然记得小时候曾在家中面见过康正帝和年妃,还被康正帝夸赞字写的漂亮,却不记得年妃说她像谁,只记得那位娘娘待她很是温柔。
佟皇后却有些明白为何康正帝会待这温家大姑娘有些另眼相看了,敢情就因为年氏那一句,像极了怀恪公主。
她嫁给康正帝后,膝下一无所出,年氏却生了三子一女,那唯一的女儿怀恪公主,打小就乖巧懂事,极得康正帝的喜爱,可惜五岁上就夭折了,不光年妃哭得死去活来,就连向来冷情的康正帝也落了好几滴珍贵的龙泪。
那年康正帝之所以会带年妃去承恩寺烧香,便是因为那天是怀恪公主的忌日,年妃想去皇家寺庙里给女儿多烧几炷香,佑她来世安康。
想来是那年妃思女心切,在西宁侯府见到年岁和怀恪差不多的温岚时,便觉得像极了她的女儿,这才引得康正帝也对这温家女娃儿有些在意,回宫后当着几个皇子的面儿夸了温岚几句,好让年妃以此为由,赏了好几样东西给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