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峤正是好动的时候,忙窜出马车去看热闹,不一会儿,跑回来道:“原来是有家船行违约了,本来说是九月的时候,出海的货船便会回来,现下都十二月了,还没见影儿,那些托船行运货买卖的生意人便不干了,说是年关将至,他们急等着用钱,便跑来围在船行的门口,让船行赔他们的货款。”
温岚听了,掀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待扫见那船行门匾上的四个大字时,忽然心中一动。
这四海船行,不正是那位有海龙王之称的程慕和所建的船行吗?
那位程大老板在前世里算得上是一位风云人物,原本是一家船厂的学徒,出师后造出的船远胜前人,不仅船速快且船身极其牢固,极耐海上的风暴,最适宜用来远洋出海。
于是这程慕和便靠着他这一手制船绝技,自己开了家船行,不光造船,还亲自领着人出海去做海运生意,遇到海盗灭海盗,遇到倭寇灭倭寇,便是连海上莫测的风暴海啸都不能伤到他的船队分毫,出海八年,次次平安而返,获利无数,简直富可敌国。
哪知这程大老板竟不满足于做一个富甲天下的大富豪,在康正帝二十年的时候,投靠在南铭朝安王帐下。
那安王本是南铭朝派到北康国的质子,原本是与皇位无缘的,得了程慕和相助,不但偷偷从燕京跑回了南铭,更是在程大老板的财力兵力支持下,用了几年的时间,将其他兄弟一一打败,最终夺得南铭朝的那张龙椅。
接下来的几年,程慕和不仅亲自领兵,替安王打退了北康国的数次进攻,甚至秘密建了支海上军队,突然从宁海城的海港口攻入北康国境,吓得康弘帝借口东巡,带着宫妃大臣们从运河乘船跑到了山东,将燕京城拱手让给了安王。
而她前世,就是死在去泰山“东巡”的船上。
可她却并不恨攻破了燕京的程慕和,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这没什么好说的,若真细论起来,这燕京的紫禁皇城还是老康家几十年前从南铭朱姓皇室手里抢来的。
她甚至还有些感激程慕和,若不是他攻入燕京,只怕她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那座紫禁城里,不能去看看外面的天和地。也算是借了程慕和的光,让她前世总算能离开皇宫那座牢笼,在临死前呼吸到外头些许清新的空气,见到了些山川景色。
可让她无语的是,她本以为死后总算能得解脱,那知地府竟不收她这缕幽魂,将她拘回到紫禁城里,她的画像之中。
也因此,她得以见了程慕和一面,那个男人当时一身玄衣,独自待在挂满了康弘帝妃嫔画像的屋子里,一张张看过去,看到她的画像时目光停留的格外久一些,最终仍旧摇了摇头,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背身而去,夜晚的灯影下,那抹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深寂寥。
没过几天,安王便到了紫禁城,这位南铭的君主入主紫禁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过河拆桥,自毁长城,不等鸟尽便想将程慕和这把良弓给废了。
程慕和虽侥幸未死,但却受了重伤,心灰意冷之下,率部下精英远赴海外。
最让温岚钦佩此人的,是当他在海外养好伤后,得知南铭朝已被康弘所灭,以他那时在海外的势力足可卷土重来,与北康国一战,可他却不忍百姓再遭战乱之苦,并未再兴兵戈,只是做他的海龙王。
倒是康弘视他为心腹大患,不但找来各种关于他的资料,更是数次派兵出海攻打他,皆无功而返后,索性施行闭海之策,再不开放任何一个港口。
结果当倭国觊觎北康国土,派大军越海而攻,康国的士兵抵挡不住时,竟是程慕和领着他的海军一举击溃了倭国的大军。使得华夏国土不致沦落他国之手,这份大义,由不得人不心生敬仰。
正是因为这份仰慕之情,温岚在紫禁城里做阿飘时,便将康弘搜集来的关于程慕和的生平细细看了几遍,因此才能知道这家四海船行是他所开,而这一年,程慕和正好遇到他出海生涯中最大的一次艰险。
而这也意味着——
她的机会来了!
温岚心中一喜,忙从怀中取出钱庄的印信,交给春韭,对温峤道:“让跟来的那几个小厮护着春韭,去街角那家汇丰钱庄取五千两银子来。”
幸好她为了以防万一,怕万一那书画铺子里就有她要寻的画,除了带了一千两银票外,还将那取钱的印信带在身上,果然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温峤睁大了眼,惊讶道:“姐姐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自然是去那家船行入股了!”温岚的心情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温峤的眼睛惊得更大更圆了,“姐姐,你莫不是着了风寒,头痛症又犯了。我方才听好些人都说,那船行东家带出去的那些船都遭了海难,回不来了,还有好些个入了股的商人都在闹着要退股呢,姐姐倒好,竟偏在这个时候砸钱进去,是要打水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