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静王府的喜婆按规矩摧了三回妆。www.biqugexx.net

棉衣扶宝缨去前厅的路上道:“二郎从军营赶回来了,三姑娘来过信,四姑娘身上月份大了不便家来,五姑娘先才来过客厢院,卢嬷嬷没放她进来。”

宝缨低低的嗯一声,问她:“五姐姐说什么没有?”

棉衣摇头。

“是不是崔小娘的病不大好?”宝缨扶了扶鬓边珠玉栖鸾的轻冠,担忧的问。玛瑙砌成朱红的并蒂花,绞成一对流苏落在她锁骨上,“对了,不是说崔小娘给五姑娘置办的嫁妆里有一件青釉弦纹尊,还是商周的?”

棉衣看晃了眼,才想起答话:“瞧着五姑娘不着急,再说府里不止大娘子主事,还有老太太。”

“姑娘是要出阁的人了,这时候还过问这些做什么?”麻衣凑上前,“那劳什子青尊是不是商周的,奴婢听老太太也问过,都不清楚呢。”

到了前厅,卢嬷嬷早已将茶沏好,等着宝缨。

孟老太太和孟长夫坐在上首,孟长夫见宝缨来了,忙露出慈笑:“今儿可是小六的好日子。”

孟老太太没顾得上宝缨,在和汪氏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着。

汪氏坐在一侧,碍着卢嬷嬷在,压着声音同老太太讲道:“儿媳早和您知会过了,崔小娘能跟着主君大半辈子,您真当她是个没心眼的?这事儿不赖儿媳,谁知崔小娘肯赔上身家贴补五姑娘,王府早商量好了要来抬嫁资,等着让人耻笑不成?儿媳也没辙。”

孟老太太心道这是被汪氏摆了一道,到头来宝缨的嫁妆汪氏只出了三分。

“女儿嫁人以后,定会恪守妇道,忠侍丈夫。”宝缨接过卢嬷嬷递来的茶,一一奉上。

孟老太太一副很是不舍的作态,转头问卢嬷嬷:“不知贵妃娘娘……”

“届时王府婚宴,贵妃娘娘会随陛下的驾辇过去。”卢嬷嬷料到孟老太太会问什么。

“即使六姑娘跟着我在嘉兴耽搁了三年光阴,府上姑娘中,贵妃娘娘还是召六姑娘入宫次数最多。”孟老太太吃了宝缨的出阁茶,可惜道,“缨缨可不能辜负你姑母的厚望。”

“孙女记住了。”宝缨应道。

孟老太太这话说完,汪氏脸色不好看了。

汪氏膝下的二哥儿争气,一对双生金花就不及预期了。每次进宫到孟贵妃跟前露面,汪氏费心教导,摸不准孟贵妃的脉,谁知宝缨白捡个便宜。庶出的五姑娘不中用,自己的女儿再不好也不至于落了五姑娘的下风,三女儿远嫁,一向直肠子的四女儿又递来口信,直说汪氏的心偏着长,问她这些年最疼的是不是宝缨,听的汪氏心窝子戳的疼。

在汪氏看来,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太太胳膊肘长歪了,平日看着一毛不拔,老太太真不愿意出宝缨的嫁妆,谁敢动老太太那点棺材本?

四女儿说好今日要回府的,好端端跟汪氏闹起脾气来,国公府庶出的四姑爷看着不是宽厚的人,汪氏连小外孙的袜子都缝好了,没等到人。

汪氏越想越拧巴,便听上首的孟长夫道:“小六……日后不要忘记为父就好。”

孟长夫长叹一口气,一声小六意味深长。都说女儿家像父亲有福气,宝缨长的随她生父。

孟长夫至今记得,宝缨的生父相貌俊俏,人杰地灵的金陵城养出一身清灵秀逸,到死照样成了副臭皮囊。孟长夫初时当她是逃出生天的哑巴孤女,他将她扮成书童,走水路回到他那时任职的松江府渡口,孟长夫上岸时摘给她一枝小径草丛中的朱缨花,小小个人对他一揖,才长到他膝盖的高度,吐字都不大清楚的年纪,开口说了第一句道恩的话。www.biqugexx.net

“故人有托付,我不能违背。你爹生前名满天下,和你娘也曾传为一段佳话,伉俪情深,夫妇二人只将你视作宝贝疙瘩。”孟长夫给她取了名,为宝缨二字。

忆起往事,宝缨百感交集,孟长夫只是朝她拂袖道:“好好的去吧。”

“父亲要保重身体。”宝缨哽咽道,“我知道父亲不爱出门和同僚打交道,一回府便往书房去,崔小娘的风寒是经年旧疾,前些日子给父亲送宵夜才犯了病症。母亲也是,凉茶吃多了不好,听书榭的灯总是最晚熄的。”

好家伙,静王喜提贤妻。若自己亲生女儿有一日能说出这般敞亮的话,汪氏就要阿弥陀佛了。

汪氏庆幸起自己有意露过口风,孟长夫非要逞英雄将宝缨认做小幺女接进府时,她不敢违背,正好那阵子汪氏有个发落去庄子上的陪嫁病故,可以给宝缨安个浑水摸鱼的下作身份,不然还得了?

“你大喜的日子,不能耽误了时辰,静王怪罪下来,哪个担的起?做人最紧要不能忘本,六姑娘得记住了。”汪氏挤出笑。

“是。”宝缨道,“谢母亲教诲。”

“你这丫头到头来将老婆子忘了不成?”孟老太太起身,拿过由卢嬷嬷呈上的大红盖头,对宝缨道,“你十四岁大好的年纪被送来嘉兴,我见你第一眼就在想,若贵妃娘娘尚在我膝下那会儿能像你这么似的,别整日里花枝招展的打扮,我该有多称心。贵妃娘娘计之深远,是在胭脂场上打头阵的,也是我亲手给送进宫……”

孟老太太亲手给宝缨披上盖头。

宝缨拜了一揖,一如当年初识孟家人。

“小六这就拜别了。”

麻衣矮身去捡宝缨逶迤的裙面,宝缨踏出门槛,她只瞧得见眼前的一方地。

卢嬷嬷为她引路,上轿前给宝缨手心塞一个石榴,“多子多福!可不许丢。”

喧天的锣鼓声里,宝缨拘谨的正坐在花轿里,听卢嬷嬷道:“起轿!”

八人抬轿,明媒正娶。

宝缨低眼看着沉甸甸的石榴,想着连静王府的轿夫都不算上乘,在岔道口有过颠簸,宝缨捧着的石榴裂开一道缝,露出红艳艳果实。

她心里咯噔一下。

没由来的想起三年以前。

景平三十四年的春末光景,万木停止生长,打着蔫儿的似的懒怠着叶子。苏起鸣金收兵,回到京城又成了那副跌宕风流的情态,世人传的神乎其乎,讲他是美娇娘在怀,夜夜做新郎。

初长成的宝缨站在栖音山姻缘树下,日光鼎盛,映在她的薄衫罗裙上,清肌纤廓一览无余。

宝缨手里捏着一对平安锁,正在想法子系到树梢上去,她随孟贵妃来求签,谁知孟贵妃身边有个面生的小宫女将她拉到一边,递给她一块镶玉锁,赫然写着一个赵字。

太子对她有意,宝缨没有推拒,用孟贵妃的话说,对付男人得给点甜头。

宝缨手里一空,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对哂笑的桃花眼:“真的是你?孟家小六。”这话说的好像之前和她处处较真的是另一个他。

苏起果然也瞧见锁面上的赵字,眸光继而落在她微挺的襟口上,杏粉这样的俏色极衬她,连柔荑都显出蕊白好颜色,她明明在气,面上淡然一笑:“小侯爷做什么要夺我的锁?”

“你的?”苏起对她的质问熟视无睹,“赵家人的傍身物,也成了你的?”

宝缨犹豫再三,喏动着唇:“太子殿下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