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日怎么心情好想见女儿了？”
安云容落落大方地进到祠堂来，全然没有丝毫季氏所猜测的恐惧。一时间竟让季氏觉得有些新奇，自己这女儿怎么最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若是以前一听到自己让她来祠堂，早就推三阻四不肯来。今个倒稀奇，竟没让婆子“八抬大轿请过来”。
冷哼一声，季氏没好气道，“怎么，我唤你过来还得挑个良辰吉日不成。”
“哪里那么麻烦，母亲想见女儿，女儿还躲着不成。”安云容拿起桌上的三支香，凑到红烛上点燃。
跳动的烛火一接触到贡香，火舌肆虐一瞬间便将贡香给包裹住。只一眨眼的瞬间，青烟袅袅升起，特制的香烛味弥漫开来。迷着眼让人瞧不清真切。
香烛遮掩，季氏有些瞧不清楚眼前的这人真是安云容？这语气不似平常一般娇蛮，反而带着历经沧桑后圆滑，让她摸不着错处。
季氏嘀咕一声，一定是错觉。就这副让她讨厌的模样一看就是她。自己两个女儿，也就梅儿长得像自己，这容儿却像那个人可真是让她看了就生气。
“行了，跪下吧。”季氏一拂手，轻飘飘的语气却说出让旁人震惊的话来。
见她愣着不动，心中郁结之气更是让季氏怒火冲冠。
“啪。”狠狠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季氏怒目圆睁，“怎么，翅膀硬了，我的话你还不听了是吧。”
“母亲，我脚伤未愈，不宜下跪。”不悲不喜，安云容对待她就同对待寻常妇人家。“母亲慈爱，想来是不会舍得女儿脚伤未愈再添新伤吧。”
“你……”季氏被她这话给堵的差点没喘上气来，指着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看样子气得很。
她在众人面前虽早已表示出对安云容的不喜，可她最重视的除了安寻梅便是她慈善的形象。多年吃斋念佛，除了给安寻梅祈福，多的也是为了维持她这体面。
婆子见她气得不轻，赶忙给季氏捋着后背顺气，好声好气地劝着。季氏可算是缓过气来，那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可把她给难受着了。
“是了，我自然是不舍得你再伤了。”季氏又道，“可你犯了错，若我不罚你就是愧对列祖列宗。今日当着众先祖的牌匾，你就跪着给我把族规念上十遍。”
“母亲说我犯了错，女儿斗胆敢问是犯了什么错。要让女儿在祠堂念族规。”安云容有些生气顶撞。原先便对季氏不抱任何期待，可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惩罚自己。
“你犯了什么错自己还不知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念族规？”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季氏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若是还不明白，念一遍族规你就知道了。”
“什么？！”杏眼圆睁，明媚的眼眸中满是不甘。她做错了什么竟会被罚跪在祠堂念族规。安云容哪里会不知道。这种惩罚在安家，可是对被犯了大错却打不得的族中有孕女子才会有的惩罚。
而这种大错，通常是针对未出阁便与人有染且被发现的安家女子。一本族规三寸之厚，不停歇念一遍下来，不去掉半条命这嗓子也可以说是废了。
上辈子她没躲过那劫，也是被罚跪在祠堂中念族规。直至喉咙嘶哑，一张嘴便是鲜血喷涌才作罢。
安云容愤恨，这一世她躲过这劫又洁身自好从不与他人有染，凭什么？
可看到季氏眼中的厌恶与嫌弃，她突然间明白了，季氏用这种惩罚来羞辱她，定是在心底认同了昨日红香与人私通之前自己早就是遭了那人的手。
跪祠堂只不过是借着当初自己在招灵寺给旁人带来麻烦的由头，实则罚的是她的“不洁”。
“呵。”眼中含泪，视线迷糊。隐隐约约，安云容只觉得在哪烟雾缭绕深处。伫立的不是人间慈爱的母亲，而且从十八层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无心无肺，周身皆是狠毒。专吃人间那滚热的鲜血，直至人身心冰凉才丢弃一边。
“真的可笑。”安云容笑得有些苦涩，温热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吧嗒。”溅起冰冷的尘土，不再温热。
“我不跪！”
背手站立与季氏面前，从点翠手中拿回凤凰花重新簪回乌发之间。映着一身红衣，安云容面上决绝而冷傲的神情更显得冷艳逼人。
周身的气息像极了季氏记忆中那个冷烈的女人，那个处处高她一等让她嫉妒的女人。安云容太像她了，这个发现惊得她直直摔回木椅中。瞪着眼不敢置信，半晌回不过神来。
“我没错。是母亲觉得我错了，可我不认。”
“若母亲坚持，那便等父亲，祖母回来好好分辩。究竟是母亲错了，还是我错了。”
被安云容斜睨，那冰冷的眼神骇得季氏像是中了邪，整个人倒在椅中哆嗦着手诡异极了。
“夫人！”婆子赶忙给人灌了口热茶，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好不容易把人给唤醒。
安云容转身便要离去，她不想看到让她感到心寒的人，也不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裙角飞扬，腰间的玉铃铛叮当作响。
“你！”季氏见她离去，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手边的茶盏砸了出去。
那茶盏并着滚烫的茶水径直砸向安云容。“砰”的一声，瓷片迸溅。水渍在裙角快速漫延，肆意攀爬，吞噬一切。
踉跄一下，安云容忍着腿上火辣的疼痛径直回自己的院子。再呆一刻，怕是忍不住了。
……
“夫人，大小姐！顾王爷顾老夫人带着四小姐回来了。”小丫头气喘吁吁跑进来，“顾王爷请夫人去花厅，说是有要事商议。”
“他们来做什么？”季氏有些不解，“梅儿是和他们一起回来的。”
婆子伺候着季氏，重新理了理有些凌乱衣裳。还好没有被茶水污染这会就直接去花厅好了。
顾明轩等了片刻，就见季氏就在念惠搀扶下徐徐走来。先前在茶楼见了安云容后，顾品鸣对她是念念不忘催着他来安家把亲事给退了。
起先他还有些犹豫怕母亲拿着藤棍揍他，可顾夫人见了顾品鸣两人在书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顾品鸣又许诺了什么，顾夫人居然点头答应了还把当初的定亲信物拿了出来。
顾明轩手中捏着冰凉的冷玉雕刻而成的龙凤佩，无意识摩挲着。渐渐的，冷玉不在凉爽反而触手温热。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今天若是把这信物交了出去。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