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以为我钟爱襄州,其实我独独钟爱杳妹在的襄州,就像我现在钟爱大燕皇城一样。
杳妹这几日病重的时候,很是不好受,连带着金銮殿的朝会都无人主持,我当夜便进宫瞧她,见她眉头紧锁,唇齿翕动,梦呓不断,附耳再去听,她又将那件玉燕钗的典故拿出来说与我听。
其实阖宫上下,杳妹除了这支玉燕钗之外,最为记挂在心上的是一副画卷。
画师虽然名不见经传,她却常常捧在掌心里,一坐就是小半天。
只因为画中人和燕坏瑾那厮有七八分相像。
以致于我也命人淘了面镜子,每日上朝前都想着应当是个什么弧度如何笑才能惹她垂青看一眼。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热衷于写奏折这件事,以往干巴巴的奏折写得活似话本,像书生小姐诉衷肠的书文,咬文嚼字都要斟酌再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杳妹对于我的亲事终于按下不表。
偏偏礼部侍郎生了个委实令人费神的姑娘,三天两头往廷尉府跑,见着我又成了一副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模样。
我当即就义正严辞的回绝了她,并且告诉她:
“千金难买我乐意,千金难买我钟爱的人一笑。”
彼时的我一度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举措感同身受。
这一日杳妹又宿醉在关雎宫,鸢尾一如既往命人递了信给我。
划着桨在挨挨挤挤的荷叶中间找到她的时候,她怀里还抱着酒坛,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一叶舟上,憨态迷离冲着人笑:
“不若我嫁给你好不好?”
手上桨一扔,表面还勉强维持着云淡风轻,矜持地点头。
“痴癫。”她啐道。
我想,自己的确是很不争气。
玉燕钗曾经失窃过一回,她当着金銮殿满朝文武面前,劈头盖脸数落了我一回,末了还不忘欺在我耳边低声道:
“裴炳,本宫当初是如何在燕怀瑾手里夺得这半壁江山,如今便有本事整治你。他做皇帝足足做了九年有余,你和他相比,实在绰绰有余。”
虽然玉燕钗后来找了回来,我和杳妹却不再如往日里亲近。
这世上总有些凡夫俗子,他们往往一面将杳妹说得不堪,一面又阿谀奉承我,仿佛我们两个牵连在一起,是一件如何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有的时候我会想,其实我和杳妹是一样的人。
同袍当中有个久经风月场的,曾经和我说,吃得苦中苦,方能睡得心上人。
我对此不以为然,并且一度试图将自己代入杳妹的位置,企图揣摩她的心思。
燕怀瑾那厮打得好算盘,当真是阴魂不散,末了还成了她心上一块无法消磨殆尽的疤印,渐渐忘记了会隐隐作痒,懵然想起来会甜得上瘾。
你看,终于我手上也沾染鲜血,我参与党羽之争,我将所有事都运筹帷幄,我只需轻而易举,大燕便能易主。
但是我从始至终并不想要大燕。
殊不知,我整日里闲暇之余,想得所有事,无一不同徐杳相干。
就像怄气一般,到头来只是告诉她,杳妹,我好歹也是和你很“登对”的。我和那亡国皇帝相比,何止是绰绰有余。
不经意间知晓当年杳妹在龙山寺求过一支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