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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柒捌(三更)(1 / 2)

翌日

徐杳一路辗转,将落英榭上上下下瞧了个仔细,才挑了处东侧殿的住所,命人仔细拾掇了一番,换上内务府送来的红雕漆木榻,一扇浑若云锦的屏画隔出一道小书房来,墙上无一处不呈挂着琢玉字画一类,殿中央立了一座红珊瑚佛手,雅致又不落俗套。

照哥儿来落英榭的时候,拥簇在一堆宫人里,只他着了一身墨绿的对襟襦衫,襟领上裹着一圈软绒绒的裘巾,徐杳忙不迭又吩咐人往鎏金炉鼎里添了两块炭,才将一干人迎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婆子,穿着讲究得很,听旁人唤她一声孙嬷嬷,应是大皇子自幼的奶娘无疑了,宦人宫女加起来笼统六个人,蔡莲寅则候在一旁。

嬷嬷宫人们朝上首屈膝磕了头,徐杳上前将为首的孙嬷嬷扶起来:“往后还要承蒙孙嬷嬷教诲。”吩咐鸢尾分赏了众人,蔡莲寅瞧在眼里,这才拱手告退,回华清宫复命去了。

照哥儿来之前徐杳倒是同鸢尾琢磨了许多,真正儿到了眼下倒束手无策起来,算起来照哥儿正值龆年,应是贪玩的年纪,偏偏此时怯生生立在原处,懵头懵脑打量着四周。

徐杳也不见外,径直上前,矮了矮身子,捉住映哥儿白乎乎的肉爪子,将人往只到她膝盖边儿的木头墩子上一坐,一旁的矮案上置着琳琅满目糕点果盘,恐他生分了,便先剥了一瓣柑橘给他,上头的果皮去得甚是细致。

瞧着倒是乖觉得很,只是一声不吭,过分木讷了些。尤然记得小半年之间,在御花园,她同照哥儿,也是打过一回照面的。那时候虽开口不着调一些,却也不至于如眼下这般腼腆。

那厢孙嬷嬷一干人正在听着鸢尾说规矩,连连应了声,便往照哥儿跟前来了,孙嬷嬷手上也没个把门儿,直直地往照哥儿单薄地肩胛骨上一拍:“来时怎么教你的?还不快给襄姬请安。”

“不必拘礼。”徐杳瞧在眼里微微蹙了眉,到底忍不住开口,“孙嬷嬷手上也没个轻重的,也不怕伤了照哥儿。”

“老奴好歹侍奉了大皇子也有八年,原也不是那些个愣头青脑的宫女,襄姬这话委实言重了。”孙嬷嬷面上笑意已敛了几分,分明已生出不满来,连声音也一板一眼起来。

徐杳眉目一动,俶尔袖间一紧,循声望过去正是照哥儿抬起白生生一张脸:“请小娘娘安。”

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放下。

这日巳时的时候,太医院的蒋太医背着药箱觐见,岁暮天寒里好容易歇了雪,几日风饕下来树枝上都砌着皑皑。

将袖口往上抬了抬,露出一段皓腕,上头戴着和田碧玉的镯子,落在手枕上。

不经意间想起昨儿夜里,送走了徐眉黛之后,燕怀瑾无端端同她提起这茬来,说是要请太医来替她诊一诊平安脉,末了还意有所指往她腹间流连了两眼,她当下便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低眉顺眼应了声好。

眼下蒋太医同她观闻问切一番,蒋太医还漫不经心微微摇了摇头,徒惹得徐杳心下战战兢兢,老实说,她如今是比往日惜命地紧了。

再三替徐杳诊了脉,这才优哉游哉起身同她见了一礼:“回襄姬的话,一息四至,脉来细小而沈,坚积寒实之症,病邪深沈在里,视为气血两虚。”顿了顿,抬眼问她,“襄姬幼时可曾见过什么病势危急之兆?”

徐杳一面思忖,终于想起来一桩事,斟酌一番告诉他:“曾失足落过一回水,病了好一阵子。”

“这便是了,”蒋太医刻意压了声儿,直截了当道,“恕臣直言,既生过元气欲脱兆的话,襄姬的体质实属不易受孕,便是一朝诊出滑脉来,只恐难以足月便见滑胎之状。”

徐杳周身微怔,半晌没回过神来。

“烦请襄姬放心,宫里头娘娘们的私疾,臣自不会讹以传讹。”

直到蒋太医在她跟前几乎要立起誓来,她才半敛着眼睫朝人抬了抬袖,唤来鸢尾吩咐道:“好生送一送蒋太医,至于陛下那边如何复命,你直言不讳便是,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倒是蒋太医临行前谱了宣纸将欲提笔为她开药方,也教她一并制住了:“横竖已是这样了,用不着这些劳什子来聊以慰藉。”

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杳请完平安脉后倒是觉不出多少伤春悲秋的,委实是她再未起过这一块的心思,随遇而安便是,倒是彼时内殿闲杂人等只留了鸢尾一个从始至终听了个干净,心下也难免为徐杳生出些许抱不平的心思来。

一派深暮静谧里,已经无限近黄昏,在冬日的堂苑里铺上一层胭脂红的薄媚。

东侧殿的孙嬷嬷慌慌张张命人来请见,徐杳应声去瞧了,打眼一瞧心下已清楚了分明:“这是在哪里嗑的?”

但见照哥儿先是还白生生的一张脸,上头已赫然攀上一道血痕来,皮开肉绽的,沿着额边一直到耳廓,瞧着渗人的紧,尤其是这血痕离那一对墨玉一般的眼睛眶子只离了一寸的距离。

“可不是呢——”孙嬷嬷一阵捶胸顿足,这才将原委说个明白,“不过是适才老奴打盹的功夫,宫人们便疏忽了些,由着大皇子去了御花园顽,他原是一个人这样也不打紧的,偏偏拐了瑶光公主出来,赶巧儿长信宫的抱琴也来寻瑶光公主回去,老奴跟着远远地可瞧得一清二楚,可别说老奴是老眼昏花,万万也错不了的,分明是那抱琴手上不知轻重,推了大皇子一把。”

徐杳听罢她这番话,不由得想起照哥儿赶早儿来落英榭的时候,那时候见了孙嬷嬷不轻不重拍了一掌都觉着力道重了,一时五味杂陈,又听塌上的照哥儿奶声奶气开口:“并不曾有人推我。”

她便也再未多想,朝身后人吩咐道:“鸢尾,回去把我那里的雪肌膏取过来。”

说起来也蹊跷,照哥儿也不哭闹,像他这年纪的,若是不小心摔了跌了的,到底是要扯着嗓子痛痛快快同长辈啼哭一番的。这样想着,肉长得心肝难免颤了颤,徐杳手上亲自裹了热水巾子替他小心翼翼拭起血渍来。

待鸢尾将雪肌膏拿过来,虽照哥儿生得讨喜,出了这样的事也惹人怜惜,只她到底不谙其中的相处之道,更何况照哥儿原也并非她所出,到底是自己亲力亲为替旁人养儿子,活似个大傻子似的,难免觉着又过分熟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