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斋
赵芜六神无主地正在内殿踱步,惨白一张脸,鬓间的金步摇也颤颤巍巍。忽而外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一个宫女服饰的踉跄两步迈过门槛一路冲撞到内殿里来,“砰——”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禀告道:
“外头来了乌泱泱一干人,要搜撷芳斋呢。”
赵芜却仿佛充耳不闻般,直勾勾盯着眼底的宫女,急不可耐问道:“服侍二皇子的嬷嬷们可去了永和宫没有?”
“回赵容华的话,自然是去了的。皇后娘娘宫里头人手不足,也挪不开其余的嬷嬷再服侍二皇子。”这宫女额间几乎是抵着地毯,兢兢业业回答道。
赵芜悬了大半日的心这才放下,手心已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立时又瞋目切齿起来:“撷芳斋岂是旁人想搜就搜得的地方,没了寄云便只留你们这些个忍气吞声的酒囊饭袋了不成,还不快将那干人撵出去,不过是些无赖的混帐东西也想欺侮到我头上来了?”
“赵容华这话却教奴婢如何受得起,”一道刚柔并济的女子声音在外殿掷地有声,款款入了内殿才施了个礼,正是永和宫的掌事宫女沉璧:“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敢欺侮到您头上去,赵容华切莫说些个糊涂话才好,不过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办差罢了,今夜便是搜得是长信宫也是使得的。”
她话音刚落,已有三两个宫人进了内殿翻箱倒柜,当属赵芜的妆奁最遭殃,零零落落,末了倒也没见搜出个一两件不干不净的物件。
赵芜眼睁睁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又不好拿沉璧发作,一对丹凤眼横眉怒视地看着眼前人,这时外殿却又有人碎步进来,将一双崭新墨色鞋履呈放在脚跟前,正是宦人一贯穿得样式,神色鄙夷道:“正是那宫女寄云的污秽物什!”
“既如此,奴婢便不再叨扰赵容华,这就回去复命了。”沉璧端着一副神色不惊,郑重其事的模样。
赵芜一眼望过去,心下已然明了,面上更是黯然失色,忍不住捶胸顿足,也不顾着是在众人面前,自顾自呢喃着:“死了也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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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轩
徐青颦倚坐在凳上,一只手枕在紫檀木桌上,忧心忡忡的埋着脑袋,低声沮丧道:“当真教人搜出来了?”
朱毫立在一旁颔首低眉,眼底瞥过徐青颦的三千青丝,如实告诉她:“当真。”
“不过是一个七夕,她竟然跟我平起平坐了。陛下还给她拟了个什么‘襄’字为号,朱毫,我已经一败涂地了。”徐青颦抬起素净一张脸,眼眶湿濡,歇斯底里道,“都说好风凭借力,你这是要连累我才罢休不成?平日里总在我跟前摆什么忠效的谱,宫里头上上下下无人不晓我最器重你,你同那宫女私通一事是要我为你担一担罪名?”
“凡是平日里得了什么稀罕物件,小的哪回不是头先呈给您,不过为了讨您一句夸罢了。”朱毫骤然间叩跪下来,“建安六年您初入宫的时候便挑了小的侍奉,您那时候日子难捱一些,小的也是四处寻门路不过也为求您的现世安稳,您不经意一句话小的便牢记在心,桩桩件件全是依了您的吩咐,半分也违不得您的意愿。小的又怎么会舍得连累您?”
“那会子有名宫女碍了您的眼,小的便没有再教您在大燕见过那名宫女,您可还记不记得?”他半贴在她的云丝绣鞋上,推心置腹道,“您如今日日都肯召见小的,想来小的在您眼里,也并非不甚讨喜的,对不对?”
徐青颦俯瞰着跟前的人,朱毫这般年纪,若放在外头寻常人家,也算得风华正茂。他这一番话偏偏又说得十分僭越,而她却心弦微动,不由自主俯身,原先栖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抚过他乌纱帽一旁的鬓角。
“三年又四十七天,您这是头一回舍不得我。”他凄切开口,仰起头只见她未施粉黛的清柔眉眼,这也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没有用卑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