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郑衡埋骨的人,是大师兄。
刘翠迎在郑衡的墓前坐了很久。
郑衡的身世,她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她知道,郑衡是皇族中人,可谁能料到,他竟会被葬在这样一个潦草的地方,死后只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木牌。
郑衡走得太过匆忙,让刘翠迎一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吴名轻声走向她身后,出声喊她:“翠迎,你过来。”
刘翠迎走过去,师父带着她走到一旁,自己端坐在石头上打坐,刘翠迎则站在师父面前。
她心中只觉得十分亲切,仿佛在外闯荡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乡见到父母了一般。她一看到师父,就有点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师父待她的那些好,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报答的恩啊。
师父慈爱地笑了笑,冲她招招手,唤她靠近点。刘翠迎依言过去,师父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小翠迎长高了,就是见瘦了。跟师父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刘翠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晚上,吴名仍坐在原处打坐,刘翠迎哭也哭够了,坐在一旁的地上,手里捧着一只白色蜡烛。
这是吴名的习惯。吴名修行时,习惯点蜡烛,因此只要出门,都随身带着香蜡。这蜡烛里足足加了百十种香料,刘翠迎捧在手里,只觉得胸腹盈香,呼吸间都是蜡烛燃烧释放出来的味道。
北地风大,烛火晃得厉害,在刘翠迎的双眸中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彩。
几十丈之外,坐着的是大师兄、吴争、还有何道。
吴争也像师父一样,找个地方自行打坐,倒是大师兄与何道意外地谈得来,二人竟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大师兄与何道的谈笑声时不时隐隐传来,是这寂静北地里唯一的热闹。
师父轻声问道:“翠迎,你在烦心吗?”
“嗯。师父,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那个人对我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师父面前,刘翠迎一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即便是这样小女儿心思,也可以言无不尽。
师父温柔地说:“想知道答案吗?”
刘翠迎坐正,直视着师父,皱着眉头呆呆地答:“想。”
师父笑得更加慈爱了:“答案就在你自己的心里啊。”
师父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带着点距离感,却又具有十足安慰人心的力量:“你若是足够喜欢他,宁愿伤害自己也想留在他身边,那你就与他在一起。若是你更爱惜自己,不愿给他伤害你的机会,那你就该尽快斩断情缘,保全自身。你要怎么选择,全在你自己的决断啊。”
刘翠迎垂眸沉思,一时间,二人这里又陷入了沉静,大师兄与何道的谈笑声又变成了此地唯一的声响。
很久很久之后,刘翠迎抬起头,仰望着满天星河,忽然流下两行泪来,断断续续地呢喃出声:“师父,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就算会受伤害,就算他不那么喜欢我,可我还是好想好想跟他在一起。倘若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会遗憾终生的。”
此时的江宁城太子府里。
郑陆瑜坐在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的书房里,书房外面跪着阿晴。
阿晴已经跪了一夜又一天了。
郑陆瑜眉头紧锁。翠迎徒然失踪了,他发现翠迎带走了放妻书,便知此事有多严重,经过千丝万缕的筛查,查出这一切都是阿晴捣的鬼。
郑陆瑜叫来阿晴一问,阿晴倒是招认得痛快,直言自己因爱慕郑衡,而听任指使做出这等事。
听阿晴招完一切后,郑陆瑜反倒不知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他已经找过所有翠迎可能会去的地方了,可都没有她的踪迹。
他坐在黑黢黢的书房里,长久地发呆。
与此同时,北羌草原上。
刘翠迎轻声地对师父说:“……我还是好想好想跟他在一起……”
师父笑着鼓励她:“只要你做出了决定,也愿意承担后果,那便自行去做吧。师父只希望你记住,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说完这话后,师父抬眸,瞧着不远处的二徒弟吴争,不禁心疼起来。
师父不禁心中暗叹——这人间缘分交错,风月无情啊……
想通了一切的刘翠迎,便在师父、大师兄、小师兄、何老板的陪伴下,一同踏上回京之路。
回京路上,刘翠迎也听师父讲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有人骗吴争来太白山,吴名暗中得知此事,带着大师兄前来寻吴争。
却不料,吴争在太白山脚下路见不平,被卷入了北羌与女真人的争斗,受了伤后被挟持去了临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