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黛黛见过崔滢便去见徐淮安。她一直不肯搬出长春宫,如今大局已定,照萧霁的想法,后宫需要女主人来维持局面,于是只清理前朝,对后宫的事尚未过问。
长春宫如今改名椒房宫,这里离乾元宫并不远。现在天气炎热,偶有蝉鸣,她穿着天青色葛云锦的花绫衫,一改旧时审美,十分素淡。有来往的宫人看到她,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却依旧挡不住人八卦的本性。落云耳力最好,隐约还听到人说起:
“这个是不是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她之前进过宫,我还侍奉过她茶水。”
“看样子是往椒房宫去?”
“谁知道,咱们快走吧。”
柯沉雪的计划到底没有成功,想也知道,楚黛黛举凡入宫就要把落云带在身边,便知道此女定是个难得的高手。落云制住柯沉雪,直接扭断了她的手脚筋,这时候,楚黛黛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起她来。
上次来汴梁,因柯沉雪在外游历,倒未相见。乍见之下只觉得她竟像已苍老十岁,她身着黑色衣袍,眼神怨毒。
宫中无侍婢随侍左右,即使连最忠心的登梅这一次也弃主而逃,紫檀暗花的椅子仿佛因长久未来人而布满了灰尘,她挑了个地方坐下,掸一掸衣裳,自有人把柯沉雪提到她的面前。
徐淮安仍然就那么站着,脸上没有血色,也不见悲喜,就像是一具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她指了指徐淮安,说:
“你也坐下吧。”
徐淮安刚想冷笑一声,落云一个眼刀杀过去,她顿时不敢说话,只忍气吞声地找了个不远不近地方坐下。
“若是说淮安恨我,我可以接受。崔滢恨我,也还合理。但是我与郡主往日无冤,如今虽然有仇,但我知道郡主在很早就恨我。”
楚黛黛一面说,一面俯下身。柯沉雪的头发粗砺,她的手轻轻拂过柯沉雪的发烧友,眼神淡然,不怒自威。
“拿开你的妖精手。”
她怨毒地说。
楚黛黛觉得自己一向识趣,于是离她远了些,问她:
“就快要死了,你没有什么遗言吗?”
说着就绽放出一个笑来,又说:
“我知道,有也只是诅咒我的话,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但现在我也不想知道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落云便嘎地一声扭断了她的脖子。不知道是谁为了恶心徐淮安,在殿中那个镂云式的紫檀木架上放了一个唐三彩,此刻那个唐三彩也有些暗淡了。柯沉雪的尸体被清走,她看向面色惨白的徐淮安。
“这一次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徐淮安今日一身素衣,只有头顶的那个八宝点翠皇冠还昭示着,她曾经是这个天下的女主人。生育过后的她有少妇独有的冶艳风情,宫中多载岁月,给了她倾城的气质与深不见底的心计。
只是有些时候,心计在强权面前并无用处。
楚黛黛摸摸自己的下巴,她们都还年轻,但她们又仿佛都老了。
“淮安,我一直不解,你恨我什么?从小,我们几乎是同吃同卧,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我的那一份我都不会忘了你。”
徐淮安却只是冷冷一笑,她的脸上现在已经恢复了血色,裙角还有柯沉雪留下的温热的血迹,她突然听见一个孩子叫母后,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动容。
“黛黛,孩子无辜。”
楚黛黛垂一垂眼,或许由始至终,她都不是那种特别狠心的品格。
她见楚黛黛不回答她,心里盲的一痛,就仿佛一条白色的绸衫突然染了墨汁,那种因白璧微瑕产生的遗憾和酸楚,与她此刻的心情并没什么不同。
她重新打叠起精神,走去自己的闺房,那里立着一个西洋的铜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到随之而来的楚黛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