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棚户区边有个很大的废弃食堂，以前专供钢厂里的工人用餐，后来钢厂倒了，这里也一直荒废着。顾北南把于小野送到师大后就驱车接他父亲来到这里。今天下午，几个之前在钢厂受过工伤的工人，包括他父亲，会在这里一聚。
食堂很大，天花板也很高，在这里小声说话都会有回音，纵然是这样的艳阳天气，进到里面也马上阴凉下来。大部分餐桌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一些成品差的桌椅，积了好几年的灰尘，被扔在这里。
顾北南推着父亲进来时，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到了。有些人是和顾平斌经常来往的朋友，而有些人，自从出事后就再也没相见过。隔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再次面对面，不免心里都有些感怀。
独臂的老三是顾平斌的老乡，以前家也都住在一起。老三当年出事更早，被运漕里跑偏的滚烫通红的钢条扎进了右手，送到医院只能切除整只胳膊。事后他也没比顾平斌好到哪里去，不仅被逼着签了保密协议，被工厂赶走，连补偿金也只拿到了两万多。
老三左手撑到顾平斌的轮椅背上，表情含恨地说：“那个畜生居然还能被放出来！”
顾平斌也气愤，但想法比较乐观：“现在时局不一样了，他这样的人，是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几个工人打算联名上诉，搜集所有的相关证据，找徐继丰要应有的赔偿。
“可惜老郑已经死了，”老三叹气，“不然他也脱不了干系。”
郑厂长去年死于胰腺癌，听说死前体重不到45公斤，也算是受了报应。
顾平斌突然想起点什么，问老三：“为什么后来，都没见到你儿子了？”
好像，老三两年多以前还住在棚户区时，儿子就离家了，搬走了就更是再没看过了。他儿子和顾北南是儿时的玩伴，偶尔想起来还有些怀念。
老三笑笑：“那小子去东南亚挣钱啦！今年过年都没回家！大概也是觉得看到我这独臂老头，糟心吧！不过也算是孝顺，每个月都给我不少钱呢！”
“那挺好的！”几个工人都羡慕。
老三看向若有所思的顾北南，夸他：“小顾也挺有出息的！孝顺！”
顾北南闻言礼貌地笑笑。
后来聊正事聊了快两个小时，顾北南推父亲离开时他突然问：“诶？老三他儿子叫啥来着？”
顾北南脑海里浮现那个黑壮憨厚的身影，回答：“叫张晨，我们都叫他大头。”
“哦，对对对……”
黄沙地向江城西边的天际蔓延，顾北南低头看着父亲被风吹乱的头发，露出发根的白，听着他用饱含沧桑的嗓音感叹过去，内心复杂又悲伤。
……
于小野兴高采烈地蹦进排练室时，陈默十分好心地举着一袋鸡排问她吃不吃。
于小野摇头，往嘴里送了一根烟，找林飞要打火机。何必嚼着鸡排疑惑地问她：“你不说你戒烟了吗？”
于小野按在打火机上的大拇指顿了顿，还是按了下去：“我说过吗？哦……那我不戒了！”
何必不知道她什么毛病，只觉得她一进来就满面春光，笑得像路上捡了五百万似的。
陈默虽然老实，但机智过人，常能发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思忖着问：“小野姐，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和她一样大，都比你小一岁！改改口！”何必推了他一下，又火速转头威胁她，“你恋爱了？你恋爱都不告诉我？！”
于小野背对着窗外的阳光傻笑：“哎呀也不能算恋爱了……就是发现最近好像对一个人挺有好感的……”
三个人齐齐瞪大眼睛望着她，于小野被盯得心虚不已，结结巴巴地嘀咕：“有必要吗？我也是人啊……我不能有喜欢的人吗……”
何必僵着身子对陈默说：“你不知道，她在我眼里一直是个极度仇男的灭绝师太。所以，我刚刚都只是开个玩笑，她居然就承认了？！”
陈默比较关心对象：“是谁啊？”
于小野接下来的答案更令人瞠目结舌：“你们都认识！”
何必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林飞连人带吉他从椅子上跌下来，一脸惊恐悲愤地说：“你不是吧？！你……你喜欢他干嘛呀？我不比他好？你看不上我却看上了他？”
于小野眼睛一亮，很惊喜：“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陈默犹豫不定：“我感觉我好像也猜出来了……”
就何必没有思绪，焦急地问：“谁啊？”
林飞给陈默使了个眼神：“一起说？”
陈默点头。
林飞：“阿纪？！”
陈默：“顾哥？！”
几秒沉默后，于小野对着陈默羞赧地点点头，而后转头鄙夷地看着林飞：“你什么脑子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阿纪啊？”
林飞从地上爬起来，心疼地检查自己的吉他，斜眼看她：“那你什么脑子会喜欢上顾北南？”
于小野语塞，想辩解其实自己也只是有些萌动的好感罢了。陈默却笑着说：“我觉得顾哥是个很好的人！值得小野……喜欢。”
唯独何必神情严肃，沉声道：“于小野，你只是头脑一热，我不赞成你喜欢他。”
于小野很是摸不清头脑：“为什么啊？”
“不知道，”何必把吃鸡排的竹签扔掉，擦擦手走到鼓后面坐着，长叹口气，“闺蜜的直觉吧！总觉得他有可能会伤害你。”
她太了解于小野了，这人看上去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好像有刀枪不入的金刚不败之躯。但其实根本不是，于小野在她眼里就是个空纸壳，假坚强逞英豪，什么情绪都和着牙打碎往肚子里咽。也许她对谁都能笑着相迎，却有可能在心里偷偷地抱着膝盖流泪。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她特牛逼特人来疯，了解她的人才懂，她就是装出来的没心没肺罢了。
特别重情重义的人，伤不到别人，只有被伤害的份。何必心里就是有着一种直觉，一旦于小野认真了，这个不知根也不知底的顾北南很有可能会让她受伤。
于小野用膝盖看闺蜜的眼神都知道她不是在说笑，而是很认真地在劝告自己，就打马虎眼绕开话题：“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先排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