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深处一片漆黑,像是吃人的深渊。有冷风从洞口吹了出来，擦着夏夏的脸吹过,她敛了敛眼眸，整理了下领口和袖口，刚才拖拽冯贯的时候，渗进去不少的雪块,化成水后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她按了按手电筒,光柱照进了洞里。
身后的冯贯一直坐在雪堆里，她低着头不说话，也没了动静。
夏夏回头瞥了眼,确保她还是安全的。
其实夏夏的本意是想劝她离婚以后,回老家的。毕竟哪怕是离了婚活着,也比死了好不是,就算流言蜚语传的再难听，对冯贯而言，离婚反而倒更像是从泥潭中解脱。
洞里比外面要干燥，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块，洞口的边缘附近渗了不少的雪进来，再往里面走，就一丁点雪也看不到。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宽，大概五米宽的距离,洞里的墙壁上坑坑洼洼的,空气中也满是石屑灰尘的味道。
“有人么？”夏夏试探地喊了一声,她声音很轻，周围很静，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突然，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她走了过去。
手电筒的光芒照在上面，有一个小黑影迅速地溜走。
洞口看着很宽，实际上并不长，再往里面走走就已经到头了。
看来，老吴家的孩子是不在这里的。
出了洞口，月光高高地悬挂在树梢，银白的月光倾泻一地，映着白雪，银装素裹，真是漂亮极了。八十年代的凌峰山还没有遭受过大量砍伐、开采和私自狩猎等，所以还是很原生态的。夏夏三步两步地走到冯贯身边，见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便轻声道：“你要真的坚定念头寻死，谁又能拦得住你。”
冯贯动了动，能看出来长时间坐在雪地里，她的身体已经僵直：“那你还费劲的救我做什么？现在我们都落到了下面，不会有人找得到我们的。”
听了她的话，夏夏却笑笑。
夏老二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是要着急的。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在这里等死。”夏夏道，“今天的时间太晚了，我身上有火柴，去洞里待上一晚，明天早上再说吧。”
毕竟一直待在外面不是很安全，凌峰山的野狼都是半夜成群结队的出现。
洞里有些干燥的树枝，应当是之前刮风吹进来的。
冯贯默默地坐在洞里的墙边，看着夏夏点火，火光将她的身影映在墙上，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露出了个怪异的笑容，说道：“原来这天底下啊，还真的有奇迹这么一说，你从出生就是个傻子，没想到也有病好一天。”
夏夏添柴，闻言顿了顿。
冯贯见她不理自己，便自顾自地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好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她的丈夫如何如何将她从老家追了回头，谁知道结婚以后就不珍惜，丈夫一个人出门打工，她要留在家里伺候公公婆婆，还有个儿子。这些话她对村里的人都没有说过，因为别人只会将她的苦难当成饭后茶余的谈资，但面对夏夏的时候，她竟然会觉得安心些。
说着说着，冯贯身心俱疲地睡了过去。
夏夏黑眸落在噼里啪啦的火光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亮。
夏夏叫醒了冯贯，在山洞里睡了一夜，整个人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样，果然冯贯也不如昨天看起来那么丧气，反而是一脸的疲惫，连冷风刺透棉袄都没有感觉到冷。
对于冯贯本人是否决定离婚还是自杀，夏夏并没有打算干预太多，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说再多也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但冯贯的精神上，看着比昨天好了些，脸上终于没有死气沉沉的阴霾。
“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冯贯跟在夏夏身后走了挺远，才敢小声地问道。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看得人眼前发晕。
昨天两个人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自然爬上去也不太现实，夏夏打算往前走一走，看看有没有路能绕上去。很厚的雪，一脚踩进去要很费力地才能拔出来，所以行走的进程自然也慢了很多，夏夏昨天趁着冯贯睡着，在随身空间里用材料做了一件护膝的毛袜，这才勉强能抵抗住严寒，而她身后的冯贯显然就没有这么轻松了，每一步都走的吃力。
好在两个人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前面有人影在晃动。
夏夏眯着眼，仔细才看清，那个高高壮壮的人影是宋大夫。
“宋大夫？”夏夏出声道。
宋大夫像是在等什么，看到两个人以后脸上的神情一僵：“是，是你们啊。”
夏夏感到有些奇怪，她挑挑眉：“原来你不是在这里专程等我们的？”
见状，宋大夫讪讪一笑，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立刻改口：“是是，是啊，昨天你们两个人突然失踪，你爹夏老二找了一晚上，这不，早上才刚回去，村支书说啦，搜救你们的任务就交给我，他约莫你们两个是掉下来了，让我从外侧找一找。”
话音刚落，夏夏身后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
“宋哥，人没看到，八成是让狼给吃干净了吧，倒是省了我们的事。”
那人一边喊着，一边朝着这边跑，
离近了以后，才看见冯贯和夏夏两个人，他面容错愕地看了一眼宋大夫：“宋哥，这两个人是谁啊？你还叫了别的人？”
宋大夫的脸快黑成了煤炭，他咬着牙根：“这是夏一一，夏老二她闺女。”
来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白，他鼻梁塌下来，一笑就露出了尖尖的牙齿，恍然大悟道：“哦哦，是这样的啊。”
宋大夫朝着男人招招手：“小四，你过来。”
被称作小四的男人快步地走过去，两个人背着夏夏和冯贯，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冯贯目光呆滞，双眼无神，显然已经是魂不守舍的状态。
夏夏眯着眼，她总感觉宋大夫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如果真的是好心来找她们，为什么刚才第一眼见到她会很惊讶，与其说在这里搜救，不如说宋大夫根本就是想看看她们有没有摔死或者被狼吃掉。
但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夏夏收敛了视线，嘴巴有些干涩。
过了会，宋大夫和那个叫小四的男人商量完，转头再跟夏夏说话的时候，神情和气势就有了稍微的变化，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他镇定自若地将手背在身后，厚实的嘴唇上下一动：“你们两个，跟着我们过来吧。”
冯贯看了夏夏一眼，见她动，才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已经是上午时间，日光晒在身上，比起昨夜的寒冷的确是好了不少，但脚底还是被冻得麻木，就连夏夏也受不住。她们跟着宋大夫和小四走了很远，除了一望无际的雪地，就是环绕在四周的树林，偶尔也能看到枝头飞起的鸟。
“还要多久？”不知道是不是夏夏的错觉，她总觉得宋大夫和小四两个人带着她们在绕圈子，好像离最开始的地方越来越远，而且走了一上午，也没看到出去的路或者脚印。
宋大夫照例回答道：“快到了，再忍一忍吧。”
还没等夏夏说什么，冯贯突然小心地扯了扯夏夏的衣角，将她往身后拽了拽，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夏家姑娘，这路好像越走越不对劲啊。”
“怎么说？”夏夏对凌峰山不了解，在书中也只有一次女主在山里迷路这么一段剧情而已，还有就是梅岭村的人都知道的，凌峰山里的野狼多。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跟我家那口子来过几次，对这里的路也算是有点印象吧。”冯贯说道，她抬手指了指那边的一块很高的山坡，“看到那里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离梅岭村的位置，是越来越远的。”
夏夏突然停住脚。
身后没了动静，宋大夫拧动着壮硕的身躯回过身，脸蛋白净，却挂着一抹看起来极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你们怎么不走了啊？”
——
狭长的走廊，空气中满是尘屑，今天的市里有个重要的会议，要求是科长以上的干部必须全员参加，所以办公室这会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两个留下来的助理在工作。
谢周旭懒散地将腿搭在桌子上，他垂下眼，长卷的睫毛将眸底的深邃遮挡住，他把玩着手里的一张画像。
画纸上是一个女人，长相十分干净漂亮，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睛明亮，像是清澈的湖面，黑发披散在肩膀，脸蛋小巧，看起来温婉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