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她就蒙了面,前去劫狱。
白日里来过天牢,一切轻车熟路,趁着天黑摸进天牢,左躲右闪地避过狱卒的视线。
天牢极大,修得跟迷宫差不离,她转了几圈,犯起糊涂来,在心头默想程屏他们被关在哪里,逶迤钻入牢狱深处。
但天牢的防卫委实森严,寻了一路,弟兄们踪迹全无,前途巡逻的狱卒却越来越多,沐寨主捏了一把冷汗,一不小心踩上了一块略松的砖石。
警铃之声顿时大作,狱卒纷纷回望,喝道:“谁?”
沐嫣肚子里连连叫苦,狱卒们话音未落,烛火突熄。
身后有人低低一笑,这笑声虽轻,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刹那间,她心中大震,脱口叫道:“是你!”
身处如此险境,一个白衣飘摇的影子却蓦地蹿上心头,依稀是个少年的模样,手持一管青葱欲滴的笛子低眉而吹,在玉笛上跳动的手指翩跹如飞,唇边一丝微笑温雅如昨。
无穷无尽的黑暗汹汹涌来,将她的整个视线尽皆淹没,身后那人携着一阵劲风扑至,恰恰搂住她纤腰,便在此时,四周风声劲急,飞箭破空,咻咻疾射,黑暗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暗箭袭来。
那人搂着她纵跃悠旋,在重重叠叠的箭雨中飘然飞掠,她如在梦中,心头擂鼓似的砰砰乱跳,一时天地皆成背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箭声渐渐低了下去,那人足下不停,抱着她飞奔出狱,诸守卫大呼小叫地追逐而来,呼和声此起彼落,但那人衣袂纷飞,奔行如电,早已去得远了。
月色渐明,洒落在那人的脸上,牢牢地蒙着一块黑布,只隐约看到他一双清亮的眼眸,低下头来向怀里的她望了一眼,放下她来,道:“事出从权,得罪勿怪。”
声音平淡刻板,好比拿了钢针在床板上刮,十分的呕哑嘲哳。
沐嫣微微一怔,这声音和方才那声轻笑相去甚远,一时以为自己适才生了幻觉,定了定神,抱拳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救。”依着规矩,把些江湖上的套话诚恳地诉了一遍。
那人还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得越发嘶哑了,和记忆里的清润相差之远,一个上至碧落一个下黄泉。
她不死心道:“公子能否示以真面,好教小女子回去日夜感恩。”
看样子,恩人有一副好脾气,从她所请地摘下蒙面布来,月光柔和,她看得分明,那张脸平平无奇,脸上肌肉毫不动弹,很有将他的声音衬托成绝色的潜质。
他轻声道:“在下容貌丑陋,可是吓着了姑娘?”
沐嫣摇头道:“公子何出此言?若不是你救了我,此刻我哪里还有命在?”
恩人在月色下笑了笑,眼底春风怡荡。
可惜了这双相似的眼,生在那人的脸上时,是多么让人惊心动魄。
辞了恩人,一路颓废地翻墙回苏府,刚潜回自己房里,便有人扣门。
她忙扯了面罩塞在枕头下去开门,门外苏斐青衫飘舞,笑得一脸古怪:“嫣嫣,这等好月色,怎么独自闷在房中?”
她按着门栓,细声道:“有些不舒服,所以早早歇下了,小侯爷有事?”
苏小侯爷抖落了一身的月光,脸上越发笑得像朵牡丹苒苒开放:“沐女侠勇闯天牢,精神可嘉,我来瞧瞧你可受了伤。”
侯府养的门客本事惊人,小侯爷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沐嫣至此心里有数,索性摊开了说:“受了伤怎样,没受伤又怎样?”
苏斐轻描淡写道:“你若受了伤,本侯就将天牢那群狱卒都砍了。”
那夜过去后,她安生了好几日。
自己劫狱是不成的了,弟兄们的指望全在苏小侯爷身上,连日来寨主为大局着想,抛却面子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格外巴结,叫小侯爷很受用。
此刻苏斐话音未落,蓦地从他身后转出个黄衫紫带的小姑娘,柳叶眉,杏子眼,掩不住的鲜艳娇媚,两只碧荧荧的耳环在她耳坠上打秋千似的摇来晃去:“斐哥哥,这就是黑风寨里的寨主?我还以为是个凶神恶煞的南霸天,怎么是个娇怯怯的小丫头?”
苏斐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笑道:“这是我的表妹,从小淘气惯了的,说话从来没顾忌。”
沐嫣了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