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六的月亮格外圆,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流云涌动,起风了。
陆司南终究还是把苏清淼送回了她的旧房子,苏清淼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关门的时候也没朝院外看一眼。
陈希戈左右为难,迟疑地问:“您是回家还是回公司?”
一个攥着集团命脉的人,每分每秒都被琐事缠身,无所不能的结果就是:任他差遣的人叫苦连天,他顶着万钧雷霆也不能跟旁人说一个字。
陆司南为了应付那些明枪暗箭,这一周也才睡了二十四小时,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抓谋害苏清淼的人身上,不能说完全是为了她的安危,还有和潜在的敌人博弈的成分,可公司的事务着实积了不少。
之前他也并不清闲,可还是抽了很多时间陪苏清淼过家家。
他不是一个轻易给自己放假的人,去年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即便是下班了,只要没其他事,他都会不分时间地点地办公。
陈希戈刚追随陆司南那会儿,还笑着想,哪有那么多事可以做,做不完就是效率不够高嘛。
后来有阵子陆司南高烧不退,烧得都谵语了,在医院养病,他接手了陆司南的一小部分无关紧要的事务,陆司南三个小时可以做完的事,他干了一天都没做完。
那些陆司南可以游刃有余做的决定,在他看来通通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类型,即便是心里有了答案,也怕出纰漏,下意识想跟陆司南请示,而陆司南是没有人可以问的。
他们集团是领域里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几乎所有员工都可以骄傲地说在陆氏工作,听到的人也会向他们投以羡慕的目光,可陆司南是这个行业先驱中的领头羊,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没有别的经验可以参考借鉴。所以苏清淼说那些话的时候连他都有些生气,何况是陆司南,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提醒老板注意休息。
陆司南疲惫地合上眼,皱了皱眉:“回家吧,一会儿让小李把你送回去。”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累垮了得不偿失。
苏清淼一回到家就扶住了墙。
胃里明明是空的,可感觉里面翻江倒海,内壁火辣辣地灼烧着,像浇了桶热油。
自作自受,只得忍受。
她是一心求死,没想过拿身体要挟谁,可等心里那阵阴云散了,头脑清醒了,她特想穿越回去,给那个要死要活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太难受了。
这会儿难受得生不如死,她却不想往阎王殿闯了。
她拿皮筋把披散的头发绾起来,套了件宽松的大衣保暖,半晌来到厨房,铲了小半碗米到锅里,泡一泡,淘一淘,换了新水,把火架在炉灶上,文火慢炖,给自己煮粥养胃。
这招是她前两天跟齐妈学的。
那时候陆司南还没把变更法人的事办妥,她待在他家里养伤,齐妈给她炖鸡汤包馄饨,三餐不带重样的。
她就跟齐妈打听,陆司南的口味,用餐的癖好。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哇,也想给未来的丈夫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齐妈说,你腿脚不方便,等好了再教你。
她缠着齐妈求了大半天,齐妈才告诉她怎么做主食。
那天下午她学会了做粥饭,学会了包饺子,学会了擀麻花,还学会了做泡菜。
不忙的时候家里的老仆人会在院儿里边择菜边聊天,她无意间在墙根旁听了几句,冒出来搭两句嘴。
仆人们很懂礼数,立刻得体问好,不再说话,后来看她太寂寞了,寂寞得可怜,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起自己的人生经历。
年纪大的喊她“小姑娘”。
她笑吟吟地说自己二十多不小了。
老仆人说,您哪,一生才开了个头,像初升的太阳。
闻言,她也觉得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从头再来不过是开机重启,她可以创造无限可能,闯出新的天地。
然而陆司南对她的禁锢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她做不到像他那样天崩地坼仍镇定自若,她会因为危机到来惶恐不安,会因为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而感到张皇失措,她无法承担被欺骗产生的后果,也没有豪赌的勇气和底气。
陆司南没有尊重她,用行动诚实地告诉她,她是个弱者,所以没有必要跟她商量。
这才是她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毫无价值的原因。
可活在世上的人,有几个是强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