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和阿南的相识就这么简单，且很快成了好友。但我们很少凑头说话，只在我途经洗车店的路上，我朝他望去，他朝我看来，便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笑。每次都这样，工友以为我俩彼此嘲讽，有了仇恨。并不，我知道他在笑什么，他也知道我在笑什么。我很庆幸我只比他大两岁，我们有着相似的年少轻狂，虽然总在人群中沉默，但还未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每天中午，我和工友们在铁皮棚子下消磨半个多小时，打着赤膊聊天。这些肌肉盘虬的男性肢体，被阳光晒得通红黝黑，油光发亮，却如同干瘪枯萎的女身，对我没用任何性吸引力——至少当时是没有的，我喜欢阿南那样纤细白弱的美少年。
我总是站在棚子底下看阿南洗车，也看他被嫂子骂。那天中午，他小侄女忽然从午睡中醒来，穿一身小裙子跑到他脚跟前打转，一会儿抢水管，一会儿抢帕子。阿南被她害得打湿了衣裤，皱着眉，抬手推她：“滚远点。”
老常嫂拍一把蒲扇骂骂咧咧从门内走出来，一手揪着女孩的胳膊，冲她吼：“你干嘛？人家在做事！你耽误他干什么？”
阿南捏着水管站在原地，老常嫂劈手将管子夺下来，揎拳舞袖道：“算了算了！我来！让你做了点事，还要看脸色了。还是你哥说的好，不该让你帮忙，你到一边去耍！”
阿南不放手，眼神冰冷，也不说话。嫂子用肩背将他撞开，嚷起来了：“叫你让开！听到没？我来洗，不该叫你做事！”又把水管温柔地塞进女孩手里，“你不是要耍吗？给你耍啊？知道了吧？还是只有妈妈对你好吧？走一边去，别站在这儿讨嫌！”
这些夹枪带棒的话我听着都难受，阿南往旁边退了几步，站立不安，反而转头看我。我愣了一下，走向他。背后目光灼灼，工友们肯定很惊讶，我跟阿南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我以后必定要受不少白眼。
我跟阿南去了停车的棚子里，包裹的铁皮使得棚内温度奇高，铁锈和机油的味道臭哄哄地弥漫着。
阿南望着我，唇瓣挑起我熟悉的讥诮微笑。他这样笑，心里应该是委屈的。我有些难受，在他肩上揉了一揉。
“真烦！”阿南吐一口唾沫。
我怕他说的太大声，给老常嫂听见了又要发作。但我俩单独走来这里，那女人应该已猜到自己会被八婆。我抬手拎了拎他湿漉漉的白T恤，道：“全湿了，不去换一件？会感冒的。”
“没得换，就这么干，正好凉快。”他秀气高挺的鼻梁微微一皱，显出骄傲无畏的模样。我觉得他好可爱。见他脖颈上沾着水，我便伸手摸了一把，他受惊地看着我，我说：“我也凉快凉快。”水滑的触感，其实并没有什么。
阿南没计较，拧了拧鼻子，带着嘲意道：“你知道她凭什么这么骂我？”
“凭什么？”
“我爸妈在我七八岁就死了，我哥养的我，她看不惯。觉得我白吃白喝，花了她的钱。”他说这话神情很淡然，“你们在这里还好，一会儿你们去了工地，她指着我乱骂，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