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碧光抱着怀里的青伞,站在廊下,恭恭敬敬地行了拜见礼。
原本站在廊下一手握着风铃,正仔细用朱笔在铃身上描绘咒文的人回过头,看见是她,放下笔,点点头道:“你来了。”
碧光看着一身白衣的人,眼眶又有些红,曾经的虞仙霁从不及白衣,自从大师兄叛逃,阿渝师弟离世之后,他穿的越来越多。
素衣从来都有丧服意味,是大不吉,他日复一日穿着,却不知道是在祭奠谁。
穿堂风过,带的屋檐下的铃铛从廊角渐次响了过来,叮铃铃一片,十分清脆。她望过去,想起从前师兄在这屋子里睡觉时,常常嚷着风铃闹耳,早晚要全部拆掉时的场景。
这些铃铛其实是为了敬北陆传说中的风神,风神过铃响,也是为了保护庭院里的花,不受鸟雀惊扰。
如今铃依然在,斯人却不再如故。
“你没去么?今日大家都在琵琶台看你师兄受罚了吧。”虞仙霁一边解下因为画符文所以才绾上去的袖口,一边朝屋里走去。
碧光跟了上去,
问:“师父也不是没去么?”
虞仙霁倒茶的手因这一句话,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碧光,却没有说话。
碧光在茶几边盘坐下,用手绞着衣摆上的长绫,咬牙道:“我只需要知道结果就是了,夏师弟的死今日必须有个交代。”
虞仙霁喝了口茶,将杯子放在小几上,问她:“那天晚上,你也在那个院子里对么?”他侧头看她,目里没有一点光,沉黯的像是一片黑漆漆的夜色。
“那一晚你离开了衡秋山,我一直都没机会问你这句话,那天晚上在那个院子里,你看见了什么?”
碧光抬头,有些紧张的眨了眨眼,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紧紧攥起的掌心指尖的指甲在手掌中勒出了深痕。
她几经犹豫,才深吐一口气,反问虞仙霁,道:“如果我说,大师兄来衡秋山是有目的的,师父信么?”
虞仙霁皱眉,随身携带的那把“霜”就那么被丢弃在角落里,剑灵窝在剑柄上睡得呼呼作响。
他看了一眼白鹿,道:“是我带他来横秋山的,要不要来这里,并非是他能选择的。”言下之意,有些回护的意味了。
“师父是不信了”碧光咬了咬下嘴唇,有些气呼呼的道:“但我那晚所见就是这样,我撞破了大师兄与外人勾结,要接近夏师弟,从夏师弟身上取一件要紧东西。”
“外人?是谁?取什么东西?”
面对虞仙霁的一个又一个追问,碧光显得更加紧张,她眉头抖动,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迹来。
她有些无措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当时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在家中了。但是我日复一日做梦,都是那晚的情形,特别暗的灯光,还有院子里的血。“
“噢,对”她抬头,抓住虞仙霁的衣襟,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情绪有些失控的喊出“梦里还有,插在夏、、、夏师弟,胸口的“风间潋华”,大师兄的剑灵,他的剑灵也在。”
“梦”
虞仙霁起身,推开窗户,看着山间被风吹乱的云层,喃喃道:“梦”
碧光爬起来,
顾不得整理皱巴巴的裙摆,方徨的站在原地,看着虞仙霁的背影,面有苦色的道:“我有时候觉得这就是我的记忆,有时候又觉得那是梦里看见的,我那段时间精神错乱,醒来总看见我母亲在哭,外面的人说师兄、、、、对我、、”
这些事情她实在说不出口。
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一手将她带大的师
兄啧那么可能对她行那种龌龊之事,师兄对她有多好,只有她自己从那些微末之事中慢慢感知到。
可是,
当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席卷整个大陆时,人人都在相传时,她梦里那些场景一次次再现时,她的心理防线步步崩塌,她所熬过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即使人人都同情她的不幸与遭遇,她自己也许并没有那么在乎,只是那个人是师兄时,是她最尊重,最信任的人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就像有一只小虫子在将她的心一日日蛀成空壳子。
“我不相信师兄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她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道;“但是我确实看见他杀了夏师弟。”
虞仙霁伸手,指尖绽放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辛夷花,他低头看着这朵花:“你那晚看到的那些人不但杀了你师弟,还用阵法撕裂他的魂魄,让他的魂魄堕入了无边之渊,沾染了恶灵的气息”
碧光只觉得心口忽然一空,就像刚刚有一把锤子将她的心口一下凿碎,她踉跄了一些,抱着身边的柱子,额头贴着冰冷的石头,闭眼哭了出来。
撕裂魂魄是修术的大禁忌,
因为如果车裂只是割裂肉体,所承受是巨大的身体疼痛与心理恐惧,那么将灵魂撕碎,就是让亡者无法归入彼岸,只能被作为恶灵傀儡。
恶灵傀儡却又是人世间最丑陋的东西。
她难以想象,当初那个一身水碧色纱袍,笑意融融的绿意少年变成那副模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