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宫内,银光看着一个个无比殷勤的仙婢端上瓜果糕点,颇有些惴惴不安。北海帝君说的话他都听不大懂,以他有限的脑容量,怎么也弄不明白“外祖”这称呼从何而来。
北海帝君亲自给他剥了几个花生,将果肉喂进他嘴里,循循诱哄道:“你什么时候出生的?过了几个生辰啦?这名字是你……你父亲给你取的还是你母亲取的?”
银光嚼着花生时还分出几丝注意力听他说话,总觉得帝君大人在“父亲”二字上格外咬牙切齿。他为难地扁了扁嘴巴,作为一柄战戟,他最初是由前任龙君,也就是大魔王的父君打造而成,前任龙君为他取了银光这个名字,但前任龙君如今已经羽化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他的父亲。
北海帝君这么好,银光犹豫了下,决定尽量回答一下:“我出生很久了,从来不过生日,名字……名字算是父亲取的吧。”
北海帝君面色一紧,捏碎了手里的小盘子,那条龙是怎么做父亲的?孩子出生连生辰都不给过!还取一个这么傻的名字,听着就像是武器!那条龙简直不配为父,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惹是生非!
“乖啊,我们换一个名字,银光这名字太普通了些。”他怜爱地摸了摸银光头顶的小揪,“叫年年如何?”
听闻下界有句熟语,年年有鱼,这名字就是北海帝君的期盼,年年都有小鱼,那北海就不会只有乖乖一个孤零零的独苗了。
正要吞花生粒的银光差点被花生给噎到,咳了两声才把嘴里的碎花生给咽下去,茫然地看着北海帝君不知如何是好。他感觉好为难,银光这名字都用惯了,突然换一个他不大自在。
“帝君大人,我不想换名字。”
北海帝君怔了一瞬,看着他抿嘴时露出的酒窝,就像他家乖乖一样,他霎时心软成一片,连忙哄道:“好好好,不改就不改,都说了要叫外祖。”心里却是把嬴且记恨上了,怎么能取出这么难听的名字!
银光被他慈爱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毛,嗫嚅几下还是开口叫了声外祖。
舒淡可不知道自家父君已经认定他有了个外孙了,她正吃着烤鱼美滋滋。一旁嬴且又弄了几个扇贝来,放在火上烧,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吃完烤鱼吃烤扇贝,舒淡摸了摸小肚子,十分满足,感觉自己好久都没吃这么饱过了。她父君不重口腹之欲,她平日里又要学着别的仙姬,东西是万万不敢多吃的。别的仙姬恨不得喝露水就足够了,她做不到光喝露水,但也能控制饮食数量。
“我们现在再去哪?”
吃饱喝足之后就要考虑接下来的行事,舒淡站起来看了看,临近傍晚,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太阳在海那头落了半边,火烧似的晚霞布满整个天空。
“等入夜。”嬴且低着头收拾残局,眼眸内折射出金色的光,透着几分妖冶之色。
出于对他的信任,舒淡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在海边拾起贝壳来。太阳渐渐完全落下,夜幕降临,圆盘似的月亮从海上升起,薄纱似的月光慢慢笼罩下来。
她转头看了嬴且一眼,他还低着头,手上不知道在用草叶编什么东西。她盯着看了两眼,发现那大概是一个手环,草叶与细藤交缠,上面还点缀了小巧的野花。
舒淡不由笑了下,扭过头来将手中的贝壳一个一个按进沙子里,拼出一个且字。嬴且,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走上一圈,就有理不清的绵绵情意萦绕其中。
嬴且的手环很快就编织完毕,他满意地欣赏了下自己的成果,起身走到舒淡身边把她拉起来,将那个虽简陋却又不失精致的草叶编织手环套在她手上:“套上了,就是我的人了。”
草绿色的手环套在白皙的手腕上格外好看,月光下手环上还蒙着一层浅绿色的荧光。
“已经入夜了,我们要做什么?”舒淡对他挖的坑充耳不闻,眼睛只盯着那个草环看。
嬴且双手扶在她肩上,将人转了一圈,面向海面,告诉她:“入夜之后就可以赏月了,明天早上还可以看日出。”
舒淡:“……”这画风不对啊,这条龙什么时候居然有这种花前月下的心思了?
她狐疑地偏头看他,却只看到他神色认真地看着天穹之上,似是真的要与她共赏圆月。
其实海上的月亮并不怎么好看,深蓝的天空与海遥相对应,圆圆的月亮水天两处各一个,没有别的点缀,这圆月看起来十分孤寂。
等舒淡转回头去看月亮时,嬴且的的视线才往下移,移到身前少女的发顶,嘴角轻轻勾起。舒淡觉得这月亮无甚可看,他却觉得风景独好。
在东海仙岛的那三百年,他常常就这样晚上在海边看月亮从海面上升起,一直看到晨间日出,新的一天来临。那时候只觉得无聊透顶,孤寂无边,如今身旁有人,才发现月亮并不孤寂,孤寂的只有当时的自己。
等月亮升到当空时,海上却起了薄雾,慢慢飘到岸上。嬴且左手悄悄地在身后划了一下,右手牵着舒淡转身往后走:“太晚了,我们找个地安歇吧。”
舒淡唔了一声,乖乖地任他牵着走,走了四五步后,她脚步顿了一下,空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眼前的沙滩还是那片沙滩,草叶还是那些草叶,身后是笼罩着薄雾的大海,但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她迟疑地走了两步,扯着嬴且的袖子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变了?”
嬴且脚步不停,只淡淡道:“有吗?我觉得和原先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