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尹家,兰澜打开车门,小陈叫住她:“许小姐,先生说还让您还去书房找他。”
兰澜关门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碰”地带上了车门。
“尹叔叔。”兰澜推门而入时,男人正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天,看不出什么特别,他却似乎看得入神。兰澜也只能主动出声道。
“嗯。”男人飞快答应她,兰澜当真怀疑他早知道她进来了,只是把她晾着,装清高呢!
尹耀阳神色似乎情难自禁,他终于从座位上站起身,走近她:“兰澜,你妈妈把你交给了叔叔照顾了,叔叔也会好好照顾你。”
兰澜默不作声,因她根本不再信他,但她要是这样说,纯粹作死的节奏,所以她干脆安静着,故作沉思。
尹耀阳看面前的女孩低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的模样,也确实不能肯定了她的想法,所以,他只自顾自地继续道:“好了,话叔叔同你说了,以后你便是尹家千金,就是叔叔的女儿,没人可以欺负你!”
呵,说得情深义重,不过用了她妈妈的死换她的地位!多戏剧性,她突然没了妈,又突然得到从前尊贵的生活了。
兰澜只是嘲讽地笑开,却弄不懂自己究竟是喜是悲。
尹耀阳见她无论如何都默默不做反应,揣测这孩子受的打击太深,太难过伤心了,以至于真不能有其它心思去应付各种事了。
所以他还是心疼道:“你出去吧,你原来的房间东西我没叫人动,你可以先回去看看,收拾收拾,到时候再自己选一个房间。收拾好了以后你想去学校就去,想在家里呆着就呆着。”
尹耀阳素来冰冷的面孔竟愈来愈温柔,他自己也不能相信了他能那么温柔地对待除了林姝丽以外的另一个人,也许,这便是血缘的奇妙。
尹耀阳态度太过包容温和,兰澜却觉不自在,她赶忙应下来:“好的叔叔,那我先出去了。”她急急忙忙退出去。
幽暗简陋的房间里还一切没变,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地面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折叠椅上的瓶瓶罐罐都按从高到低的顺序罗列得好好的……那么,她走得该算安详吧。
房间里还残留着那股似有若无的玫瑰沐浴乳的甜香,它出自林姝丽身上,无论是在富贵时的许家,还是受尽磨难的尹家,她身上从来都萦绕着这股子香味,特别好闻。
兰澜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终于任性了一回,爬上了林姝丽的膝盖,霸占着那香香甜甜的怀抱,结果被父亲当场很不客气地逮下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平时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父亲在那之后很不要脸地占据了原本该属于她的怀抱,笑得一脸灿烂,像个孩子。
小小年纪却已经很乖巧的她被人抢夺了母亲的怀抱忍不住气愤了,却在看到父亲的模样时被逗笑开来,然后就不难过了。而妈妈伸手轻轻推推父亲,却推不开,骂了句“死皮赖脸”就笑得开怀,真是特别灿烂,特别漂亮的模样。
从前的从前啊,她还是有些好时光的,可是,那些好时光真的都一去不复返了。
兰澜太过于悲伤沉痛,以至于连视线都有些模糊,发现纸张,是在静立了许久以后。
青黄色的纸张同泛黄的被子几乎融为一体,兰澜走上前,才真正确定,这里有张纸。将它拾起来,纸张表面是用签字笔写得不太显眼的字迹:致女儿兰澜。
娟秀的笔风,一如它主人那般柔美秀丽。
兰澜原本已经干涸的泪眼又成了洪水,泛滥成灾,汹涌澎湃。好痛,不论是眼肉撕裂般的痛意,还是心里那股子疼痛,它们又来了,欲要将她吞噬掉。
兰澜无力地滑倒在地,竟觉得连坐起的力道也使的艰难。于是,她伏趴在地上,记事以来头一回这般无所顾忌。侧首,脸贴着地面,翻转纸张,她就这样看起信来。
小澜,妈妈接到枫城友人的信息,说你爸爸在牢里死了,妈妈真的受不了了。我很爱你,但我最爱他,我知道我不对,但我做不到,小澜,我放不下你爸爸。你恨我吧,我那么自私,我不能奢求你原谅,妈妈走了,我爱你,宝贝。
兰澜看到最后两个字眼,泪意径直迸发,她没想到,林姝丽头一次那么甜蜜柔和地叫她,竟是在死了以后。
对啊,林姝丽好自私,真就没想过,她也可能活不下去了?就因为她的素来懂事,就能这么放心地选择更爱另一个人,更为另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是她爸爸,她也无法释怀。
呜――
她终于像只受伤脆弱的小兽般蜷缩起身子,轻轻呜咽出声,这是记事以来,第二次她能哭出了声。她觉得稀奇,却也因此觉得更可悲,悲伤了。
路还是要继续走的,她也觉得奇怪,她还真不会去死。
爬起来,她徒然想到秦飞扬,她震惊――那人不会一直在那儿待着吧?却还是舍不得这里,抓紧环顾一番,她才肯离开。
跑过大厅时她下意识想看看小家伙,这个于她亲人般的孩子,却没看着他。
只能收回不甘愿的目光,急匆匆顺着来的那条路跑过去,转角处,竟真的还停着那部车。兰澜一眼就看见了车里的司机在睡觉,她赶忙跑到车后座的外边,男孩在里面玩手机呢。
兰澜抬手敲敲车窗,男孩困顿的眼缓缓抬起,转向她,紧接着,车窗降下来。
“你来啦。”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有些喑哑了,兰澜听出些委屈来,心里莫名没那么疼痛了。
她打开车门坐上去,关门声惊醒了浅眠的司机,少年眼神也清明许多,复又转过来看着她。
“兰澜,怎么样,还好吗?”看着她通红得跟兔子似的眼,他的眼里尽是担忧。
“嗯。”兰澜应了声,咧了咧嘴角,却不怎么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