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的东西太多,太多,但撑起他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男孩只想问那个认不出他是谁的女人,为什么不来看我?
都将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都从房间里抹去了,为何还让他活着,提前将费用打进医院里?
既然觉得他累赘,让他就这样死去不是更好!
何苦让他在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煎熬在手术台上。
额头渗出豆粒大的汗珠,男孩刚踏出一步,软绵绵的脚在贴上地面的那一刻,就摔倒在地上。
尖锐的石子将他柔软的肌肤划出口子,带着腥味的液体像泪一样流淌在脸上,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胳膊弯曲成直角,他试了继续,却只能支撑着上半身,下半身像死一样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感受脸颊上坚硬的沙粒,还有不听话的双腿,一股愤怒由心而生。
男孩咬紧牙关,十指抓着地面给自己转了一个方向,缓慢向轮椅爬去。
石子划破他娇弱的肌肤,汗水混合着血液,在他白色的病号服上晕出红色,沾染灰尘,绘出沙漠的黄昏。
当磨破的指腹碰到轮椅的那一刻,一直处于旁观者状态的阿单上前了一步,暖暖的阳光被她遮住,落了一地的阴影,遮住男孩的脸。
汗水一滴滴从男孩额间滑落,他艰难地仰起头来,仰视此时像巨人一样高大的女子。
但颈椎并不能弯折,所以他看不清楚阿单的脸。
阿单察觉到男孩此时状态,但她并不打算蹲下身子,只是保持着这个让男孩十分难受的姿势,薄唇一启,“知道了答案,又能如何?你早晚都得死,何必呢?”
“我就是想要知道。”男孩执拗的说,此刻他这份坚持就像小孩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想要一个答案,有什么不对的吗?”
“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将死之人就没有权利吗?”
男孩知道,阿单的出现不是偶然,面对这张始终站在高处的脸,脱口而出,“你不是想要我的灵魂么,我可以给你,只要让我知道答案。”
“你确定吗?”阿单眯起眼睛,表情变得认真。
男孩咽了咽口水,虽然是情绪激动之下说出的话,但他脸上没有后悔,“虽然你说过,我是一个入世潜修的妖怪,在经历轮回洗去罪孽后会成为世上数一数二的大妖怪,但那对我来说太远,太远,远到像听别人的故事。”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我现在只看得到现在,也只能看到现在,只想知道答案。”
闻言,阿单露出一个笑脸,弯下腰将狼狈的他扶回轮椅上,“那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的。”
就在男孩的手握上轮子的时候,一只大手盖住了他的小手,抬头一看,只见阿单含笑注视着自己的衣服,然后摇了摇头。
顺着她的视线,男孩看到了自己沾染了灰色,红色,还有浅浅黄色的病号服,然后松开了轮胎,任阿单带他离开这个小区,去往最近的商城。
他双腿没有知觉,衣服自然是阿单帮忙换的。
对此,他没有小男孩的羞耻,或者在长久以来,那种情绪,已经被他淡忘了,因为他的确需要别人帮自己。
等走出换衣间的时候,他已经焕然一新,像一个小王子一样帅气,只不过光溜溜的头顶有些出戏。
这个时候,阿单又掏出一顶假发,只不过是普通的短发,戴上之后,又给他加了一顶邮差帽。
这样的搭配,不会让他脸上的创口贴太过明显,反而像为了这种风格特意贴上的。
“喜欢吗”阿单整理了一下领结问轮椅上的男孩。
男孩失神望着镜子里上半身的自己,那看上去就是一个活泼又健康的孩子,最终视线落在下半身的轮椅上,他笑不及眼底,“喜欢。”
“那就好。”
阿单将轮椅推离镜子,然后问他,“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见我。”
“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即使你问他们,他们也不一定如实相告。”阿单实事论事。
“但你可以做到。”
阿单没有否认,她推着男孩重新回到那个小区,再次坐上电梯,回到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