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人那拧得更紧的双眉，许艾言忽地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我交的是男朋友。”他略微翘起嘴角，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该被他称为“母亲”的人的反应。
不是出于什么恶劣地想要刺激对方的目的，他只是有点好奇，这个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来。
——总归比起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此刻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啊的冒牌货来，这个消息应该更让人好接收得多，不是吗？
许艾言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大抵是没能一下子理解许艾言这句话里的意思，李静萱怔了好半天，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许久过去，她都没能成功地发出一点声音。
许艾言想，或许她是想表现出不在意来的，但这个信息，到底还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让她连个不在意的表象都做不出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许艾言起身走上前去，俯下-身小心地抱住了这具身体的创造者，如同安抚孩子一般，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背：“你已经很努力了。”
不止是这件事——还有其他很多。
也许在现今这个世道，单纯的努力，已经无法再如过去那样得到赞赏，但哪怕弄错了方向，未能得到什么喜人的成果，单这份尝试，就足以让人生出动容与谅解。
“虚伪。”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着。
许艾言轻声笑了起来。
他自己亲手造成了眼前的状况，却又作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在一旁安慰——确实虚伪至极。
如果真的不想让这位母亲受伤，他只需要不说出刚才那句话就可以了，可那样一来……事情就没有那么有趣了，不是吗？
许艾言轻轻地拍着怀里的人的后背。
尽管他也不清楚，这样的做法是不是真的能够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谈话，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除了李静萱答应了周末的时候，抽空陪许艾言重新买个手机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结论。
花了比昨天少了很多的时间完成了作业，许艾言靠坐在床上，安静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由于李静萱平时工作总是很忙，家里的家务平时都是原主包了的，李静萱顶多就是做一做把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折好，收回衣柜里这样不耗时的事。但昨天许艾言光是作业就做到了深夜，自然不可能有空闲去做那些事。
虽然他觉得，就算有时间，他也不会像原主一样，贴心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以前他就算主动干这些事的时候，都还会被嫌弃地赶到一边去待着，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许艾言都有种自己是个靠人养的米虫的感觉。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些许，许艾言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到手里的漫画上来。
虽说李静萱确实非常在意原主的成绩，但她却并没有限制他不许看什么课外的杂书——恰恰与之相反，有时候看到原主想要的书出版的时候，她还会主动先把它买回来。
两人没有亲密到某些美剧里的母子一样，像是同龄朋友那样相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差。在一些学习生活的琐事之外，原主有时还会和李静萱谈论自己最近看的漫画的内容。
许艾言甚至还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回放那两个人在聊起某些穿越的情节的时候的情景。
站在局外人这个位置的时候，总会有人觉得一些问题的答案太过一目了然，可真当身处其中的时候，少了那一开始就摆在眼前的东西，那些事情，自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一个人的性格，骤然发生改变的事情太多——小至恋爱的开始与终结，大到不可逆转的精神障碍，能够想要的符合常识的理由太多，没有多少人可以单凭一眼，就看出那个原本的壳子里的家伙，彻底地被掉了包。
许艾言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个小故事，原本懒散邋遢，没有上进心的主角，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尚未完成的工作全都已经完美地完成了——那个顶替了她身份的人整洁勤劳，做事也认真负责，她的生活一点点地被那个人夺取蚕食。
而直到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与她同住的父母，也只在欣慰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懂事，不再让他们操心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许艾言此时，正在这个故事当中。
“系统，”合上手里的漫画，许艾言忽然开口，“我真的能够一直代替这个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想一直待下去吗？”
外头洗衣机运作的声音恰好在这时候停了，周围陡地安静了下来。
许艾言微微垂下了眼睑，轻叹了一声。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