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变成一个小孩，一个幼童。端着装着半盆水的木盆，摇摇晃晃往屋里去，“姥爷，姥姥，我来给你们洗脚了。”
小小的幼童蹲在地上，小小的手在大大的脚上用力地搓洗。
“用点劲，没吃饭？”上方一个声音嫌弃道。
他小小的手更加使劲，额头上细汗不住地冒出。
“算了，不洗了，去换盆水。”
他拿起旁边的布细细把那双脚擦干，再递上一旁的鞋子。
他端起那个沉重的木盆泼掉水，再换一盆干净的水进来，重复着前面的动作。
接下来是舅舅，舅妈。
渐渐地小小的胳膊使不上劲，他有些恐慌，手足无措地等着上面传来的谩骂。好在舅舅舅妈没有说别的，抬抬脚让他出去。
他甩甩胳膊，走进娘的屋里，“娘，我胳膊好酸，两只手也好酸，我的腰也好累。我能不能不给姥爷他们洗脚？”
小小的他委曲巴巴地跟她诉着苦，一双眼里包里水泡，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她。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白眼狼，你在我们老朱家白吃白喝，让你给洗个脚，你都不愿意！以后还指望你能孝敬我？早知道你是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当初咋没把你丢在路上，让你吃枪子。”
“我打死你个白眼儿狼，我打死你，打死你……”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巴掌一个接一个地甩在他瘦瘦的脸上，瞬时青肿如发糕。
痛！比脸更痛的是心。
“你不是我娘，我娘不会打我，我娘不会看着别人欺负我，你不是我娘……”
她疯狂的动作一滞，挥在半空的手慢慢地落下来，化作怀抱拥着他入怀，“狗子，不要怪娘。娘没办法，没办法啊！你要听话，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要不我们娘儿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有口饭吃。没饭吃的感觉，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是他小小年纪中最恐怖最害怕的事情，腹里没有什么东西，见着什么都想塞进嘴里，那怕是一块泥巴，是一块树皮。
“来让娘看看，娘呼呼就好了。”她抱着他放在她膝盖，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嘴里温柔地吹着气，“呼呼呼……”
小小的身体僵硬地坐在她怀里，或许贪念那份温暖，小小的身体渐渐软下来，靠在她的劲窝里，软软地道：“娘，狗子听话。狗子会让娘不挨饿！”
“好，娘等着！”含笑的嘴角，怜爱的双眼，温柔的话语遮盖住那张狰狞的面孔，仿佛那是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
“娘，儿子会孝顺你的。”他搂着她的脖子蹭了蹭。
“好了。”她拿开他的双手，把他放在地上，“来，给娘打盆水来，也让娘享受享受儿子的孝顺。”
他撒娇道：“娘，我胳膊……”
“莫非狗子不想孝顺娘？”温柔的话语打断他的话，“娘今天干了很多的活，脚好累。”
好吧，他要做个孝顺的儿子！
他吭哧吭哧地端来一盆水，又蹲下细细地给娘搓着双脚，脚面脚底指甲缝都细细地洗过，才用布擦干，放在鞋里。
做完这一切，他仰着头，“娘，今晚我跟你睡，好不？”那双眼睛里闪着一种名叫渴望的东西。
“狗子长大了，现在是大老爷们，不是小娃娃，不能跟娘一起睡觉的。要不别人会笑话哟。”她搂着他轻声地哄，“你看，你两个表哥都自己睡。”双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对，他长大了！是个爷们！
他握着自己的小拳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