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 / 2)

顾琢斋星夜兼程,终于在大年夜前一天赶到京城找了间旅馆投宿。年节当前,旅馆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个住客。</p>

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十来天,这夜他总算能放下紧绷的心神,痛快睡上一觉。第二天日上三竿,顾琢斋迷迷糊糊醒来,抱着被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点到达目的地的实感。</p>

吃过早饭,他写好一封向孟夫人报平安的信,向伙计们打听了一下商市的地方,就匆匆出了门。</p>

在京城的绝大部分异乡人早已动身回乡,商市冷冷清清,铺子关了一大半,他辗转问了半天,才找到人帮忙带信回浮桥镇。将这事办妥,他没回旅馆休息,而是直接向废宫的方向走了去。</p>

明若柳偶然和他提过,她小时候就住在离废宫不远的地方。顾琢斋往这边走,也是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听到她的消息。</p>

京城地北,风物人情与浮桥镇这个江南小镇大相径庭。街上忙着置办年货的人不少,飘进耳朵的全是陌生的他乡话,顾琢斋沿着街道一个人慢慢走着,心里多少生出了点流落他乡的落寞滋味儿。</p>

住在废宫附近的大多是些平头百姓,集市上小摊卖得也都是些寻常应景的玩意儿,顾琢斋逛了一圈觉得无聊,便打算折返回旅店休息。</p>

没成想他才往回走了没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他回过头,便见到一个女子颇是不好意思地朝他歉然笑了笑。</p>

“对不起。”</p>

这个女子容貌寻常,唯有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生得异常妩媚勾人。顾琢斋看着她的眼睛,莫名其妙地一瞬失了神。</p>

“无碍。”他回过神匆匆回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p>

走到半路,他看到一个小乞儿在路边抖搂着破碗讨钱,心生怜悯,便伸手摸向腰间,想要给他一点钱。手拍到腰间,他感觉少了点什么,低头一看,这时才发现和钱袋系在一处的玉佩不见了。</p>

这玉佩倒不是什么值钱货,只是明若柳逛街时瞧着样子好看顺手买给他的。明若柳一走了之,这玉对顾琢斋的意义不言自明。</p>

“我的玉佩呢?!”他轻轻低呼一声,想到方才街道空空那女子莫名其妙的一撞,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遭了偷。</p>

可是这偷儿怎么只偷玉,不偷钱?顾琢斋觉得蹊跷,但此时心烦意乱,也无暇思虑那么多。</p>

大年三十,到京城的第一天就触了霉头,顾琢斋垂头丧气地从钱袋掏出几个铜板扔给小乞丐,无精打采地回了旅店。</p>

他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店老板便过来殷勤地问他晚间要不要和大家伙一起吃个团年饭。</p>

顾琢斋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也不是个喜欢扫兴的人。他不愿拂了店老板一片好心,就答应了下来。</p>

及至傍晚,街上冷清得不见一个人影,店老板估摸着大年夜应该不会再有生意,便关了店门拉着几个商人烤火聊天。</p>

顾琢斋性格沉默,又不懂经商做生意,是以在一群侃侃而谈的商客中总显得格格不入。</p>

酒足饭饱,大家聚在客厅里守岁,商人们闲得无聊,便摆了张桌子开赌局消磨时光。吆来喝去之声不绝于耳,顾琢斋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氛围,后来他找了个不起眼的时机,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间。</p>

关上房门,喧闹的喊声顿时消弱,顾琢斋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脱下沾染了酒气的外裳,重新换了件干净衣裳,坐到桌前燃起一根香,然后开始提笔用功。</p>

顾家出事之前,每年提前一月就要开始筹备过年的各项事务。他记得一近年关,家里的访客络绎不绝,他娘每天除开要忙着处理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还要周到有礼地陪来拜年的亲戚朋友。</p>

他父亲对他的功课要求极其严厉,也只有过年的几天才会容许他放下书本玩个痛快。</p>

出事后的第一个新年,顾家愁云惨淡、门可罗雀,顾琢斋那时小,不懂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家里已经今时已经不同往日。</p>

他爹为了减罪四处奔走求人,流水一样的从家里往外拿银子,可是顾家的事牵扯甚广,别人避之不及,更遑论帮他从中求情疏通。</p>

他父亲清正不阿,对钻营结党这种事向来不屑,一年多下来他郁结于心,一次偶感风寒,最后竟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p>

饶是这时,他也没有放松顾琢斋的功课。</p>

“勤勉克己,慎行少言。”</p>

这是他爹临去世前留给他的话。顾琢斋将这八个字牢牢记在心里,每当有懈怠之意时,便翻出来警醒自己。</p>

习完一幅字,他心境渐定,便开始着笔练画。外间时不时爆发出响亮粗犷的笑声,房内香烟袅袅,顾琢斋充耳不闻,一门心思都在画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