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顾琢斋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白婉宁哀婉欲绝的面容。</p>
他试图安慰自己,宋修玉温润良善,不失为一个托付终身的良人,可心中的压抑和内疚却始终不能减轻分毫。</p>
因为他一清二楚,就算日后白婉宁能和宋修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的婚姻依旧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p>
他没有办法救她,不仅是因为他心里有明若柳,也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帮白婉宁和世俗对抗。</p>
他难以成眠,在全然的无力中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p>
不仅是对自己的愤怒,还有对白老爷的愤怒。</p>
即使白婉宁是白老爷唯一的独女,他花费大量的精神和金钱去养育她,呵护她,最终目的也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高昂奢侈、可以用来置换自己想要的虚荣的物件。</p>
她的婚姻,门当户对是幌子,权势结合才是真相。清贫的世家贵族需要豪门商户维持自己的体面,而白家也需要通过顾家提高自己的地位,变成真正的贵人。</p>
顾琢斋痛恨自己的无能,他觉得自己的口鼻就像被一层细密厚实的湿纱布闷住一样,憋得他透不过气。</p>
他没有办法将白婉宁从泥潭里扯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淤泥淹没。</p>
顾琢斋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去集芳堂的时候脚步便有些虚浮。他踏进铺子门,在前厅摆弄花束的泛漪见到他白里透青的脸色,当即扔下了手里的活计。</p>
“顾公子,你昨夜没睡好吗?脸色这样差!”泛漪惊呼,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三分。</p>
果不其然,背对着他们修剪花枝的明若柳身形一滞,转过了身。</p>
顾琢斋眼睛熬得通红,满身尽是疲惫之态,明若柳一怔,顾不得再和他置气,她放下手里的花剪,正想走上前问个究竟,顾琢斋就避开了她的目光。</p>
“泛漪姑娘,我没事。”他匆匆敷衍着,逃也似地进了内院。</p>
明若柳立在原地,就像哈欠打了一半打不出来一样,又是憋屈又是难受。她重新拿起花剪修枝,脑子里依旧是刚才顾琢斋逃避冷漠的眼神。</p>
越想越气,她啪得一下将剪子重重拍到了桌上。</p>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忍无可忍地向泛漪发脾气。</p>
谁能告诉她,他这些天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p>
泛漪尴尬笑笑,帮顾琢斋找理由:“兴许顾公子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事,心情不好。”</p>
明若柳冷笑,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顾琢斋是在中秋见过白婉宁后,才忽然变得这般冷淡。她倒想知道到底白婉宁和他说了什么事情,会麻烦到让顾琢斋对她不理不睬。</p>
“他若以后都这样,不如一拍两散。”她憋屈地撂狠话。</p>
泛漪听罢不由笑了,“你才舍不得和他一拍两散呢!”</p>
“那总不能一直这样吧!”</p>
明若柳委屈不已,聚积了半个月的情绪有些克制不住,她颓丧坐下,眼边一圈淡淡泛红。</p>
泛漪晓得她难过,她蹲下来,握住明若柳的手,温柔安慰道:“阿柳,顾公子也不会想要和你一拍两散的,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这些天才没精神顾及你。”</p>
“真的么?”明若柳怀疑地反问。</p>
“肯定是的。”泛漪坚定点了点头。</p>
可明若柳不但没有觉得好一点,反而更加迷茫忐忑。</p>
恰在此时,樵青就挎着一个大竹篮进了集芳堂。</p>
“明姐姐!”他看到明若柳坐在厅里,立时高兴地笑着同她打招呼。</p>
明若柳循声望去,看到樵青,眼前遽然一亮。</p>
顾琢斋隔三差五地就往孟家跑,她怎么从没想过去找他们问一问?!</p>
她打量了一眼沉甸甸的竹篮,笑道:“你又来给顾公子送东西?”</p>
“是呀。”樵青大方答应着,将篮子放到了地上。</p>
他掀起盖在篮子上的棉布,从篮子里拿出了朵用嫩黄细纱扎成的花簪。他将花簪递给明若柳,笑嘻嘻地说:“明姐姐,这是师娘亲手做的,她要我送给你。”</p>
“替我给孟夫人说声谢谢。”明若柳接过,顺手就戴在了头上。</p>
“好看吗?”她侧过脸,笑着问樵青。</p>
早上明亮的光线从窗棂里照进来,洒在明若柳妩媚明艳的脸上熠熠生辉。浅淡的轻纱衬在明若柳乌黑的鬓发边,愈发显得她的眉眼清丽动人。</p>
樵青盯着她的脸,木讷点了点头。</p>
明若柳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顾公子在画室,你去找他吧。”</p>
“嗯……!”樵青的小脸一刹涨得通红,他拾起篮子,再不敢瞧明若柳,慌张跑进了后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