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下三万字的奏章,不仅详细说了一些几年前的情况,还列举了前朝几起差点颠覆王朝的大型疫病,但没有一列诡异到昌河瘟疫的程度。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和最底层百姓的吃穿用度相关联,没有一个好的环境,便是疫病肆虐的根源。
看到最后,姜酥已经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她一边愤怒于那些大臣的知情不报,一边又愤怒前世自己的不闻不问,让那么多难民死于茫茫冬日。
当日光洒向大地,绵绵的细雨终于过去,大地再次在日光的照耀下披上一层金辉,有细小水珠的金色辉光在闪烁着,似乎在和夜晚说最后的告别。
闫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少女团成一团,抱着自己的披风,头枕在座椅的椅背上,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小小的一只。
阳光洒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留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从这个角度看去,如白瓷般的皮肤光滑可鉴,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一般。
闫三走到她身边,眼神温和下来,如果姜酥这时候醒着,一定会发现闫三的神情似乎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那双狭长的狐狸眸,似乎只有在看到姜酥的时候,才会盛满星光,里面是几乎要溢出的温柔。
他看了一眼桌上,全是一些记录有关瘟疫的疫情,还有姜酥根据大周山河图画的一些简易的地势图。从庆州开始,一路写写画画到建安,几乎把所有难民能遇到的风险都写上了。
瘟疫两个大字,被她当成重中之重,查阅了无数史料和记载,就差如何治疗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昌河之祸,他也是知情人,不仅如此,他更是幸存的随行者之一。
姜酥可能是没有丝毫印象了,这小丫头没心没肺,小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那时候他也没觉得自己喜欢她。
毕竟她那时候那么小,无忧无虑的年纪。
他曾离开过姜酥很久一段时间,其实就是去暗中处理一些事,再加上他年幼时的仇人,那些年一直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他报了灭族之仇,再次回到皇宫的他,已经是金血卫的统领。
可能是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与姜酥重逢的心情复杂到难以用语言形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思念她。
就像她突然长大,少女亮晶晶的眸光,如同最炙热的火花,灼烧着他这种生活在黑夜中、不配拥有阳光的人,那种感觉,最是痛苦无情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如何的配不上她。
先帝去世的突然,但是并不是没有预兆,其实闫三早就有察觉,不仅如此,先帝自己也心知肚明。
但是这个男人已经被爱情折磨的不堪一击,他只能在临死前给自己的女儿最后一层保障,将自己最信任的人,最万无一失的人委派给她。
只是他不知道,闫三对姜酥的喜爱,附骨之疽,深入骨髓。
他愿意守卫在她身边,却又像毒蛇一样,肖想着这不知所以的少女。
闫三摆正了她的肩膀,似乎是想把她抱回软榻上,但是少女习惯了自己的床,本就睡得不安稳,像是一只在陌生环境时刻警惕的小猫,立马便抱紧了自己的披风,紧闭的眸子也睁开了一道缝隙,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闫......闫三?”
少女迷惘的目光还惨杂着一些惊讶的光芒,看上去既娇弱又柔软。
闫三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是在等姜酥自己清醒过来。
但是姜酥却又阖上眸子,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无助,“你不会开城门的,对吗?”
又软又小的公主殿下这样看上去脆弱极了,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拂过她面颊上调皮散乱的发丝,仔细看去还能发现面颊上的压痕。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暴虐想法,漫不经心的回道,“殿下明白,建安不是如阜阳那般可以随便大开城门的地方。”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姜酥撑着手坐起来,闫三微弯着腰,右手还环着姜酥的肩膀,但是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么暧昧,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内清醒了。
见闫三没有说话,逆着光的面容晦涩不明,姜酥揉了揉眼睛,困顿极了,“我坐了一个梦,”她说,“闫三,我梦到你没有开城门,难民在建安城下每次哭求,夜夜不寐,最终被冻死在天子脚下......”
她是真的梦到了。
阴沉又森冷的天,今年的建安,刚入冬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上,下面是哀嚎的百姓,他们斥责的目光、哀求的各种话语,都如同刀剑,一下下扎进她心中。
十万难民的生命,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呵责,也像是沉甸甸的重担,压得姜酥喘不过气来。
她如果只是公主殿下,那她本该平庸至极。
可若她会成为帝姬,那就是宿命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