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猎中
姜酥极其直女的“哼”了一声,“你休得占我便宜,我的哥哥可是皇亲国戚呢!”
她移开闪烁的目光,勒着缰绳的手也慢慢变紧。
一招致命,闫三注意到了姜酥的紧张,斯条慢理的坐直身体。
再次上路,姜酥果然没有再凑上来。
春日的暖林阳光正好,郁郁葱葱,草长莺飞。
两人一直往猎场更深处走,这条路的猎物似乎比较少,一路上别说白狐了,就连兔子毛都没看见。
姜酥本来就觉得无聊,再加上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更是整个人都很疲惫,不由打了个哈欠,问道,“闫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话音一落,姜酥就发现闫三头顶斜上方的那颗大树似乎传来瑟瑟的声响,她还维持着嘴巴长大的姿势,却见一只肥的流油的松鼠探出了毛茸茸的大脑袋,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姜酥眸底瞬间闪过一抹幽光。
她小心翼翼的抽过自己背后的小短弓,对准大松鼠的方向,不知它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险,整个身体一缩,正躲到了一大片树叶的背后。
姜酥放下弓.箭,抹了一把额头,叹息一声。
恰在此时,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柔弱的女声,“公子!那松鼠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杀它!”
紧接着,“咻”的一声,一支尾羽雪白的箭.矢“嗡”的一声插进了树干中,赤离受到了惊吓,发出了一阵压抑的鸣叫。
“谁!?”
“什么人!?”
一前一后的质问声从不远处的林子涌出,带着一丝春日的微风,向两人扑面而来。
那松鼠早已经不知道哪去了,而郁郁葱葱的林子很快便传来了一阵阵响动……
原来那林子几颗大树角度刁钻,完全挡住了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几人,姜酥的面前也出现了一行五人的小团体。
为首的男人一身与闫三一般无二的银白色长衫,头顶一莲花玉冠,面色如玉,看着清雅脱俗,给人的感觉甚是亲近。
别看他一身素雅气质,但手中还拿着一把青玉色的长弓,显然刚刚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箭矢入木三分,力道极大,只是不知为何射偏了。
姜酥把目光又放到男子旁边的女人身上,两人乍一看很是般配,眸光温柔似水,身板看着柔弱不堪,特别那如折柳般的芊芊细腰,都怕她被一阵风给刮跑。
姜酥没见过这人,包括男子左手边面容平凡的男人,倒是他身后的少年少女,她还认得,便是言封令的嫡女言婉芯与他的嫡子言世云。
“卑职(臣子/女)参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姜酥扬了一下眉,“卑职?”
想不到这人竟然是在朝当官的大人,目光转了一圈,她听那位面容平凡的瘦弱男人再次行礼道,“下官乃大都督府长史云奇,参见公主殿下。”
大都督府长史乃是朝中从三品官员,地位已然不小。
姜酥还没接触过朝政,下意识的朝闫三看去,却蓦然发现他手中捏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好家伙,可不就是那只又肥又胖的大松鼠!
从近处看,闫三修长的手也无法完整的抓住那只肥硕的大松鼠,只能捏住它,松鼠求生欲望极强的死命挣扎,吱吱吱叫唤的同时,“噗”的一声,它吐出了一大坨圆圆的榛子,连带着口水,沾了闫三一袖子。
姜酥没忍住笑出了声,见闫三似乎要把松鼠扔掉,她连忙驱马上前,“诶诶诶!大人!您别扔啊!”
一脸寒冰如神仙般的男人,手里捏着一只又肥又大、毛茸茸的松鼠,这视觉冲击力十分强,但闫三的眼神实在说不上“柔和”,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从闫三手里接过了那只体重严重超标的大松鼠,姜酥拎着它的后脖颈,拍了拍它圆滚滚的脸,又几颗榛子从它嘴里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惹得姜酥哈哈大笑。
“哈哈哈这只松鼠笑死我了,这附近没什么天敌存在,怪不得你长得那么肥,炖了吃了岂不美哉?”
受到了恐吓,松鼠瞪着惊惧又圆圆的眸子,呸呸呸吐了几颗榛子,捧着举到了姜酥面前。
这小东西实在是太可爱了,姜酥乐得合不拢嘴,但听说她要吃了这松鼠,那柔弱女子一皱眉,一脸忧愁的上前道,“公主殿下,这松鼠那么可爱,能存活到现在不容易……您不如……”
姜酥撇了她一眼,见她虽然低眉顺眼的和自己说话,但眼神却不住的往闫三身上瞟,眼里还尽是惊艳和算计的色彩,心里当即有些没来由的不舒服,嘴角的笑意也失了几分,“你是谁?”
言婉芯见表姐被问话,似乎想说些什么,被她哥硬生生的拉住,她赌气似的抬头,却发现坐在白马上的少女目光沉沉,盯着她们的目光似乎还带着一缕凉薄的蔑视,心中一惊,便把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下去了。
“回殿下的话,小女言婉容,家父言封秋。”
从记忆深处掏出这么一号人,言封秋乃是镇北大将军言封令的庶弟,无才无德,混了一九品芝麻官。
但是他这女儿言婉容却是个手高眼低的,言婉芯入宫后,便被心意不平表姐算计,背后捅刀,差点阴沟里翻船。
姜酥嗤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松鼠,“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有时候人呢,还没有过街老鼠活的好……言姑娘关心些身外事,不如过好你自己。”
她目光冷冽,说话更是不留一分一毫的颜面。
有些人,表面看上去良善,实则虚伪,见她关心一弱小生命,却没见她关心过黎民百姓。
有些人,表面上看上去冷酷,实则内心最是柔软,虽视弱小为蝼蚁,但也因为背负着这份责任,而去做出拯救者的行径。
姜酥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她可以对着松鼠毫无顾忌的拉开弓箭,但此时,她显然没了玩乐的心情。
“诸位若是无事,自行离去吧。”
她一甩缰绳,拎着肥大的松鼠转身,哪知身后那男子突然上前两步,“殿下,在下姓虞,字怀瑾……实仰慕殿下已久,望能与殿下同行。”
虽然说着仰慕二字,但他的面容上实在看不出仰慕的神情,反而神色淡然自若,只眸中一抹挥之不去的炙热,紧紧的追随着少女的所在之处,仔细看去,又觉得只像是一抹红色的倒影。
“虞……怀瑾?”实在是想不起这人是谁,但“虞公子”是自己在百花宴上听到的,百花宴过后,自己是听说过一位名字叫做“虞子清”的人,因为实在不认识,便也忘记了……如今再次听到,只觉得十分熟悉,“……怀瑾是你的表字?”
“是!”男子似乎有些惊喜,更是往前又走了一步,“在下名字取自楚辞那句‘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殿下您……”真的忘记了吗?
姜酥微偏了一下头,垂下眸,似乎在努力的回想……但其实她已经想起来了。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姜酥年幼时遇到的这位虞公子,也算是儿时玩伴。
姜酥那时最喜爱他父亲写的江湖异闻,特别是那些催人泪下的虐恋情深,还记得曾有一篇名字叫做“许你余生,握瑾怀瑜”的故事,戳中了年幼小姑娘的泪点,几乎让她哭瞎双眼,夜不能寐。
自己便以一位粉丝的身份亲自去拜访了那篇故事的作者,也认识了虞子清。
那时的少年淡若芙蓉,兰芝玉树,几乎与话本里的男主一模一样,自己便脱口而出一声“怀瑾”,拽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饶,非要把人家拐回宫。
一来二去便认识了,没想少年成人那一天,与父亲诉说,亲自为自己书写表字,名为“怀瑾”,然而那时的他,已经不是女孩的怀瑾哥哥了。
姜酥缓缓的笑了,她说,“怀瑾二字,确实寓意深远,也好听极了,”她玩笑道,“如果不是母后早就为本公主定了表字,我定要好好起个字的。”
先皇后郑宝儿的起名功底实在不敢恭维,姜酥,字安宁,怎么看都十分普通,一点没有身为长公主殿下的威严。
虞子清似乎有些失望,但是他并没有气馁,反而再次弯腰,“殿下,深林险冒,您与这位大人独行,若遇危险,难免势单力薄……”
说到此处,姜酥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毕竟她已经选择了“忘记”。
对于自己觉得不可能的感情,她一向是拒绝为主,且干脆利落。
她一直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果相识很久都没有喜欢的情绪,那百天不会有戏,再过个几百个百天也不会有戏。
日久生情背后隐藏的都是无路可去的挑挑拣拣,爱意是瞬间进发出来的热情洋溢,等不及时间流淌过身侧。
跳过长河爬上别人家窗台与人私会,在认识第三天飞燕传书告知所有家财万贯,低头刹那的嫣红色彩与心动足矣一辈子。
爱情更像赌场狂徒,谁都不在意输赢。
姜酥一直就觉得,她就是这样一个靠热情与激烈的碰撞去接受感情的人,她不善于处理日久人心,更无法耐心追寻谁的爱意。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不喜欢闫三的,如果喜爱,她这种性格,是不会去逃避的。
那时候的姜酥并不知道,爱情其实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描绘与说辞,它只是细水长流,更像是一种习惯。
于她而言,不过是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便是她爱的方式。
将松鼠随手扔到树下,姜酥侧目之间,眼尾已经带着些许无趣与困顿,“随你。”
潇洒的留下这句话,姜酥回身再次打了个哈欠,“大人,我们还要去哪?”
见她似乎真的倦了,闫三这才道,“殿下若实在累了,回去便是……只是空手而归,实在有违春猎行径。”
“…………”姜酥瞪大了眼睛,满目控诉,“你不早说!?”
她连忙转头去寻找那大松鼠的痕迹,可那肥得流油的松鼠竟然脚底也抹油了一般,一溜烟就不见了,徒留下望而兴叹的公主殿下,追悔莫及,捶胸顿足。
感觉瞬间被掏空的姜酥毫无精神的跟在闫大人身后晃悠,偷偷摸摸的冲着做了个鬼脸。
哼,欺负我算什么本事啊!
(二)春心动
“虞公子就那么喜欢公主殿下?”
言婉芯见姜酥两人走远,已然听不到几人的对话,连忙不依不饶的问道。
她与表姐不一样,表姐温柔软弱,但她向来就是有一说一,但凡心有厌恶,定是要说出来的。
虞子清先是愣了一下,尔后眸色淡然,耳尖却悄悄的红了,“不才与殿下是旧识,才唐突上前,只想为自己谋个前程罢了。”
“我就说嘛,那姜酥有什么……”
“婉芯!”言世云厉声喝断她的话,“你出门在外,最好老实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想像那盛凝菡一样不可?”
言婉芯被他一吓,委屈的一扁嘴,“哥!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你!”
言世云还没说话,自家妹妹便管不住嘴的说道,“如果不是她快要及笄,马上就要说亲,那日说起建安的青年才俊,哥哥便位列前茅,甩程昱那没脑子的好几条街……我这不是为哥哥忧心……我……”
“言婉芯!你给我闭嘴!”言世云生无可恋的打断妹妹的话,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你胡说些什么!”
虞子清抿嘴轻轻笑了一声,“甲之蜜糖,乙之□□,正是因为有姑娘这样的人,我等才有机会,”他神色笑意盈盈,清雅脱俗,但目光却带着几分戏谑,“毕竟公主殿下天姿国色,地位无人能及,以姑娘兄长的身份,怕也是走不到最后,姑娘何惧之有呢?”
这话说的如此不留情面,连言世云都觉得尴尬极了,更别说言婉芯一个姑娘家,当即红了眼眶。
但人说的也没错,土鸡妄想和凤凰比上一比,本来就是笑话。
“看来,怀瑜对殿下情根深种啊。”
“云大人又拿我调侃了。”
云奇只是轻轻一笑,“甲之蜜糖,乙之□□”,这句话出自亦舒的《曼陀罗》,隐喻女人就像一朵曼陀罗花,美丽动人却带有剧毒。
当你被她吸引,忍不住要靠近,你越靠近她,越被她迷惑,最后只能像失去知觉的虫子一样,从曼陀罗美丽的花叶中坠落致死。
长公主殿下,似乎也当得这样的评价啊。
几人心思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一直默不作声的言婉容则一直在想那个人……想着想着……便忍不住问出了声,“那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大人……又是谁?”
“这……”几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能答得上。
“在下倒觉得那位大人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虞子清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样一位风姿卓越的男人,竟然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云大人,您常在朝中走动,可知道那位大人是谁?”
“知是知晓,只是甚少接触,”云奇冲姜酥离去的方向一拱手,“大人地位超然,你们惹了他,便要倒大霉了。”
“能让云大人这么谨慎的人,可不多见。”
“当然,”云奇哈哈一笑,却没有说明闫三的身份,“若此生有一对手,此人当得可怕二字。既又得殿下信任,前途不可限量。”
随着这句话落下,言婉容盯着姜酥离开的方向,目光更是火热。
虞子清若有所思间,几人一回忆方才得经过,完全没有惹怒这位大人,复松口气。
只是他们不知道,惹了姜酥,与惹这位大人,也没差了。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虞子清的声音蓦然响起……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没?”
“声音?”言世云自幼习武,仔细听才听出一些端倪,不由对虞子清高看了一眼,“好像是……打斗的声音?”
他与虞子清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惧,因为那声音的来源,分明是姜酥与闫三两人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