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陈织以为自己这样的人,脱离手机没了wifi八成活不下去,在栗镇过完周没网的日子后,发现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
一周下来,放完学备好课,陈织闲来无事,四处去逛,栗镇里里外外被她摸个透。
风景如何且不提,她发现件很有意思的事——
陈家新祠根本没有放小孩祈福物的地方,放各种牌位的地方倒不少。
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左不过陈知笙撒谎骗了她。
指腹摸过左腕细细的银镯,上处花纹被磨平,露出主人常抚摸的事实。
陈织不知道,陈知笙是如何发现她对这些小东西偏好的,他似乎对她的喜好,惯来格外清楚,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饰品喜欢哪个牌子,他都清楚。
眸光落在银亮的镯上,陈织露出个笑,他怎么这么可爱。
想送她礼物,却要拐上八百十个弯,寻遍借口,要是他在,她一定会告诉他不用这么麻烦,她都喜欢的啊。
法定假日,沈星月蹿来看她。
沈星月来得突然,没跟她打商量,是以她摸到学校来时,陈织正束了头发,在教几个小朋友画油画,颜料沾满手,颊边跟着染上几抹斑斓。
“陈织!猜猜我是谁!”
柔软的手蒙住眼睛,陈织翘起唇角,“沈星月你无不无聊?再不松手我可抹你一身颜料了啊。”
沈星月松开手,神情哀怨,“你就这样对糟糠之妻,我太伤心了,大老远跑过来,你就这么对我。”
叮嘱好小朋友,陈织洗了手过来,“我糟糠之妻轮得到你?没睡醒再睡睡。”
“除了我还能有谁,几个月不见你就有了新欢?”沈星月故作伤心。
陈织瞥她眼,“陈知笙啊。”语气普通得跟答她今天吃了什么似的。
沈星月喉头微噎,不知该说什么。
好几年过去,也就陈织还觉得他是个活人。
看清她欲言又止的神色,陈织笑笑,转开话题,“找了住的地方没?没的话,本大爷允许你过来跟我挤挤。”
沈星月嗤了声,“得勒您,我还没寒摻到这个地步。”
远方传来几声鸟叫,叫不出名字的黑鸟在暮色下盘旋,橙红与墨色交接,沈星月望着天边,说不出话。
陈织收拾完,过来找她。
“好看吧,我挺喜欢这儿的。”陈织低头笑,脖间弧度温柔。
她往嘴里塞颗软糖,沈星月带过来的,舌尖话都变温柔了。”又自言自语般呢喃,“怪不得陈知笙说话一直那么好听。”
沈星月皱眉,她今天提起这名字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些?
陈织听了,沉默,良久开口,“最近我时不时就会想起他,好多我没注意过的细节都突然在脑子里变得特别清晰,你知道那种感觉嘛,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在我脑子里不停地拉长放慢,循环往复。”
“沈星月,我感觉我病了。”
她得了种叫陈知笙的病。
“陈织。”沈星月侧目,凝住她,眸光盛满心疼。
“你跟我走吧,别在这里了。”
别留在这里守着一个死人的家。
陈织笑,“那也得等我支教完啊,哪有做事做一半丢了的道理。”
2、
回北川第一天,陈织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是个女人,头发松松别在耳后,二十出头,眉目细长,古典美在她身上一览无余。
“真
是你啊。”陈织先开口。
“好久不见啊,谢貞。”
眉间闪过丝怔忡,谢貞回过神,“好久不见,坐吧。”
陈织拉开椅子,话多的毛病一直没改,见谁都能唠嗑两句,哪怕是昔日情敌。
“沈星月介绍我来的,我看名片的时候,就觉得这名字熟悉,结果还真认识,这世界真小。”
“不过话说,你怎么成了心理医生。”陈织不解,她明明记得她跟陈知笙一个专业,陈知笙经管的呀。
翻开记录本,谢貞边填病人基本信息边道,“觉得自己不适合原来的专业,后来就申请转专业了。”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大想对她说。
陈织算算时间,打趣她,“那你不是刚毕业没多久,要是医不好我你能不能不给我收钱啊。”
她语气太轻松,听不出轻视的意思,谢貞反被她逗笑,“当然不会。”
“说说你最近的情况。”开过玩笑,谢貞神色微正。
医生是旧情敌的感觉颇为新奇,陈织东扯西扯一堆,最后美目微扬,笑意盈盈,“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
她抬手,捻过只笔,写下一个名字,推过去,“他才是。”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像她的性格——
陈知笙。
谢貞眼微垂,往事纷至沓来。
记忆里关于这个人的东西少得可怜,谢貞是个聪明的人,遇见陈知笙带陈织来学校后,她学会不动声色忘记某些东西,光却太耀眼,付出去的感情哪又容易收回。
现在看来,有人却比她困得更深。
两人聊许久,日头一路西移,谢貞收起笔,“其实你也知道,他没有影响到你正常的生活,从我们对话来看,你的人际交往、社交活动、情绪波动都属正常,并没有发生变化。”
“陈织,你不是病,你是有意如此。”谢貞目光忽变锐利。
陈织笑意不改,迎上她目光,话语似是而非,“过去一年,我去了很多地方。”
“我知道的,他说过的,那些地方我都去过了。我回高中学校,照片墙上他的照片早被撤下来,换上别人的照片,我去看老师,他们都只是惋惜,没了其他。
我回他的家乡,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出了事。而我身边的人,根本不敢在我面前提起他,因为他们都觉得他死了,怕我难过。”
“谢貞,要是他哪天回来了,知道这些,他一定会很难过。”
面前端坐的人目光清澈,闪烁着谢貞无法穿透的执拗。
“所以我想,他们都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我记得就好了。”
谢貞哑声,心口仿佛被人捏住。
这一刻,她忽而感同身受。
到底没忘她是个医生的本职,谢貞原想建议她试试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此刻她只道,“如果你觉得这样你也能过得很好,那你就……”她微顿,语气轻缓,“再等等,如果你能让你的家人朋友不担心,再等等也没什么不好。”
陈织笑着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怪不得她们看男人的眼光一样。
3、
陈织找了份工作,在南城。
陈爸没意见,南城大,陈妈老家在南城,她过去有人照应,陈妈有些不舍,替她收拾行李里时,絮叨着埋怨,“你这丫头也太没良心了,北川这么大,你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非要跑那么远?”
陈织抱住她,“不生气啊,生气会变老的。我跟您保证,就是打飞的,我也铁定三月回次家。你要想我了,就给我打视频电
话,保证时刻让您能看到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陈妈父母早年离世,但和父辈兄弟姊妹的关系不错,这些年去南城探亲探的便是他们。
南城房子没那么好找,陈织脾气虽说好不少,本质上还是讲究又挑剔的人,陈妈担心,想让她住到易家去,等她适应好,再搬出去。
拒绝的话在嘴边,陈妈看她,泫然欲泣。
陈织咽口口水,把话吞下去,“好好好,都听您的。”
易家人陈织都熟,好歹每年见回,易家这边小孩不多,对他们这些小辈都宠得不行。
易老太太听说人要来,提前好几天收好房间,被褥用具全新,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碰上易老太太定期拜佛的日子,她拉陈织去,要替她和另一个人求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