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顺风,这一路行得倒也不慢,焕娘很喜欢这样的日子,睡醒了就去外面吹吹风,累了就回船舱里睡觉,不知有多惬意。
裴宜乐这回来不是玩的,他只在一开始陪着焕娘四处看了看,其余时候连人影都没见到,像是真的忙得很。
离开京城渐渐往运河中段驶去,河水便开始越来越浑浊,河床上的淤泥也愈发厚。有次焕娘看见了便去找裴宜乐,想来他不是在观察就是在画画,没想到门却锁着。
焕娘疑惑起来,不就是画个画,做什么把门锁了,神神秘秘的。
不过他不理她,她也没事,自己乐自己的才是正经。
船隔上几天也会在码头上停一停,漕运已日渐衰落,这些码头及沿途城镇也冷清得很。
为章氏寻访治疯病的大夫一事也几乎没了下文。
焕娘从小在京城长大,除了去花岙村的那次之外,她哪见过这么冷落荒废的地方。
先时还跟着裴宜乐一行人下去,后来便懒怠再动,只带着自己带上来的两个丫鬟在船上。
春惠一向管着焕娘的大小事情,她是一定要来的。另一个带出来的却是冬惠,她平日多是管焕娘的衣裳首饰,人也一向细心伶俐,夏惠秋惠留下看家是好的,冬惠适合跟着她。
冬惠心思灵巧,人也活泼一些,才没几天就和船上上上下下的熟了,每一个人每一个名字都能对得上。
船上有一人名唤邢峻,生得伟岸高大,眉目英挺,焕娘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胡子拉碴,人也懒懒散散,吊儿郎当。
后来倒是略整理了自己,至少把胡子弄干净了。
也不知冬惠做了什么,渐渐地邢峻就对着冬惠殷勤得很,时常跑来对冬惠嘘寒问暖。
春惠起先还说了冬惠几句,不仅是为着冬惠自己,也是为着这样对焕娘不好,本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的,身边的丫鬟还和个萍水相逢的外人不清不楚,实在难看。
只是冬惠每回听了也就笑笑,看着并不放在心上,焕娘又一向不管这些事,随她们自己,春惠说了几次也就不再提起。
邢峻来得愈发勤起来,有一回亲自打了条鱼上来,让船上的厨子熬了香香浓浓的鱼汤,刚盛出来就给冬惠这里送了来。
冬惠跟着焕娘,邢峻火急火燎就当着焕娘的面拿来了鱼汤,冬惠自然不可能把鱼汤独吞,于是焕娘和春惠也喝了一些。
焕娘是向来没什么架子的,出门在外更是,春惠和冬惠跟着她时日久了便也觉得很是松快。
焕娘喝了半碗鱼汤就停下让春惠和冬惠继续喝了,又问冬惠:“他是不是喜欢你?”
这一句直直白白,一出口冬惠就红了脸,摇摇头不说话。
脸上的表情却是藏不住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冬惠自己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奶奶别打趣她了,”春惠笑道,“倒是回去就要给她配人了。”
这下冬惠脸涨得更红,放下碗就要去打春惠。
焕娘也在一边道:“你若愿意跟他就跟呗,我把你卖身契还给你。”
“奶奶和春惠真是太坏了!”冬惠红着脸抛下这句话就跑了,留焕娘和春惠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焕娘细细思索了一阵,才道:“冬惠嫁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不敢随便把她许人了。”
“还是奶奶想得周到,”春惠稳重,不会去胡乱掺和,“怕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哪能认真。”
话虽如此,邢峻却来得越发肆无忌惮,惹得冬惠也成日心不在焉。
终于有一天晚上,焕娘刚刚睡下,将睡未睡之际裴宜乐进来了,她连忙睁大了眼睛。
他这几日不怎么能见到人影,也不咋地在干什么,有几回回来的时候焕娘已经入睡。
裴宜乐累得连跟焕娘插科打诨嬉闹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了床上。
焕娘在他身边用手撑着头,还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见裴宜乐还是不理她,便直接问道:“船上的那个邢峻是什么来头?”
“打听这个做什么,”裴宜乐睁开了眼,“你又不能再嫁。”
焕娘狠狠扯了把他的头发,道:“要二嫁自然也是可以的,不关你的事。”
裴宜乐无奈道:“六奶奶别说笑了。”
焕娘背过身去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快点告诉我。”
“你说别人我还未必记得,邢峻倒是有些印象,”裴宜乐道,“他本来不在里面,还是后来才被宋之镜送过来的,说是他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水上讨生活,不仅有经验,对漕河沿途也熟悉得很。”
“看他样子也不像捕鱼为生的,是漕运往来的商人?”焕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