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刚刚入夏,树上的知了们抓紧了有限的时间,竭尽所能的聒噪着,顶大的太阳高高的挂着,毫不留情的烘烤着地面,连一丝风都没有。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热上许多,抚宁郡主坐在云灵寺的主殿中,手里捧着一只木签筒,这般闷热的夏天,是她最讨厌的,过于炎热的天气,总能将一切好心情扼杀在摇篮里,包括她这一出生就自带了的好运气。

抚宁低头瞅了瞅自个儿手里攥着的那根木签,她那略显圆润的小手,刚好将签上的红字攥住,只等人一松手便是见分晓的时候。

“当真是晦气。”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抚宁的一颗心悬的倍儿高,都还没等看见结果,这人的眉心处就已经提前拧成了个川字。

抚宁整理了一下裙摆,活动了两下跪到酥麻了的小腿,将重心移到了另一边,又重新于那蒲团之上跪好,颇为理所应当的抬头对人吩咐着。

“别愣着了,念经吧!”

对于木签上结果,抚宁坦然的闭上双眼,努力的让自己做到心如止水,不起波澜,可这嘴上却如同带了刺一样,丝毫不肯饶人,尤其是对于那个坐在她对面,一直在看热闹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正是这云灵寺中的住持慧灵大师,大师已到耄耋之年,早在年初时,就已经决定闭关,不再为人做诵经解签之事。可无奈寺中多年受朝廷恩惠扶持,皇帝又一再拜托他为这抚宁郡主引渡有缘之人。

这才使得他破例出关,在每月抚宁来寺中为百姓施粥时,为其诵经祈福,解语静心。

毕竟人家捐的那么多银子,如今正在寺里摆着呢。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事实上这抚宁来寺中寻姻缘在他看来,那就是小儿纯属胡闹一般。

先不说这人求签问缘毫无规矩,不讲章法,就光是他每月都要在这嘟囔一整个时辰的佛经,他就敢保证,这泼皮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过的!

听不进去还非得费着他的嘴皮子,他都这个年岁了,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在这将要圆寂的时候,还得月月碰着这样一无赖。

惠灵大师摇了摇头也没和她这一娃娃计较,默默的念着佛经,紧皱着眉头,一颗光头上,根根分明的青筋若隐若现,手里头圆润的木鱼,也险些在这人巨大的手劲儿下,活活被人敲出个坑来。

虽然态度不咋地,但好歹人家也是一直念着呢不是。

今年的盛夏真是格外的燥热,瓦蓝色的天空像是要将大地蒸煮了一般,盖的严严实实的,透不过一丝风。

就是这样一个热的连外边儿的树叶子都快要打蔫儿了的酷夏,在这云灵寺的正殿之中,这两个汗流浃背的人,却依旧十分有默契的共同坚持着。

小郡主手中磋磨的木签,终于是盘到了时辰,可即便是将那木签搓到触手滚烫,险些能蹦火星子,这改不了的东西,也还是改不了。

抚宁颇有仪式感的将那木签举到眼前,隐忍着内心的忐忑,慢慢的扒开一只眼睛,重新瞟了那木签一眼。只见那木签上涂着醒目的红漆,写着两个大字,下下。

“你娘的。”抚宁被这签筒搞得正心烦,一开口下意识的就是一句浑话,说出去了才想到自己毕竟身处佛门清静地,这样口出秽语似乎有些太过冒犯,又忙捂了嘴巴,合了双手,拿捏着自己郡主的身份,小陀螺似的原地转了一圈,朝着四周的菩萨拜了个遍,边拜边说着。

“哎呦,罪过,罪过。”

拿着手里的那张下下签,抚宁皱巴着脸长叹了口气,随着这口气一出,她这整个人也都漏了气似的,就连她一直绷着的郡主威严都瞬间就矮了一截。

“解语,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1]

抚宁自个儿就是卜卦之人,这解签一事,也用不着假手于旁人,她将那木签子放下,与她身前的那三只下下签并排摆在一块,甚至都被她自己这狗屎运气逗得有些想笑。

这签筒之中,四十支签子,拢共就这么四只下下签,还全他娘的让她给抽出来了,这得是上辈子杀了多少头猪,才能凑出的非凡运势。

抚宁铁青着脸,盯着那四根木头签子,盯了许久。

她这四签所求的又全是一件事,姻缘。

抚宁今年芳龄二十,还未出阁,就连她那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皇帝舅舅,都已经开始着急她的婚事了。

但着急归着急,抚宁这婚事还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定的下来的,这其中的原委,那可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啊。

不过这太长的话,抚宁也不想说,况且人家师从得道高仙,十岁那年便以一手梅花易数,算出惊天奇卦,并以此解救了云国十万被围将士,一夜之间便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郡主,摇身一变成了皇帝陛下眼前的大红人。

她的八卦,自己不说,难道还有人敢传了?

有。还真有。

就在抚宁刚把那签子放到地下时,便隐约听见了门外一声隐晦的娇笑声,那人笑得隐忍,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能够让人从其声音轻快的抖动中,听出这人内心的愉悦与欣喜。

抚宁见此,也没出声,只是将那签子放好,静静垂了眼,细细听着门外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熟悉,应该是今日跟在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等的无聊了,便在外面三三两两的偷偷攀谈起来了。

其中话最多的,听起来应该是个太监,他声音尖细,所以在这时听着也就显得尤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