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夜千嶂确定这沈颢穷没有伤害子未的能力，只怕早在沈颢穷伸手的时候,他就会让这老魔头再尝一次鬼门关召唤的滋味。
如果,不是沈颢穷关系到楼未烛的身世，夜千嶂也不用这样费尽心机,归根究底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子未,即便他还不能确定子未就是楼未烛，但单凭子未的容貌,他就必须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子未被捉住了脚踝不得已，只能蹲下身,看着那面目全非,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的老者，心里还是有一丝同情。
当然他不想让夜千嶂接近,如果有危机他愿意替夜千嶂承受。
“前辈,你感觉怎么样？”子未的声音，听起来沉着冷静，这让夜千嶂悬着的心也逐渐落了下来。
他只需要全神戒备，以免这沈颢穷突起什么邪念。
“你们是什么人。”沈颢穷的声音如意料中的沙哑,浑浊的双眼锁定在子未的脸上,而对夜千嶂只是初略一扫。
但只是一扫，他就明白,身边立着的男子,有着不可撼动的力量,以及莫测高深的心机。
子未仰头看着夜千嶂,这句话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夜千嶂和自己的身份他都不便说出，他不能确定眼前这个重伤垂危的老者究竟是谁。
“我叫子未，来鬼道只是想找寻自己丢失的记忆，无意间闯入了地煞狱的禁地，方才见到身边这位前辈与人对战，混乱之中便和他一同跌入这密道之内，之后就发现前辈您被囚禁在此了。”
子未的语速不快，边说也边在斟酌，若是自己说的不好，他相信夜千嶂完全有能力弥补他的错漏。
而随着他述说的内容逐步深入，他能感受到地上这名老者，那握住自己脚踝的手，变得越发紧张了。
“你……你说你叫什么？”沈颢穷费力的仰起上半身，试图凑近子未看个清楚，而这个动作惹得夜千嶂不免紧张，他负于背后的手不知不觉就握紧了。
“我……我醒来时，有人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子未，我记不得其他的事情了。”子未忍不住又看向夜千嶂，那表情就好像在怀疑脸带面具的夜千嶂与给自己起名的人是同一个。
“你过来，你让我老夫看看清楚。”沈颢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招了招手，示意子未低下头。
子未有些畏惧，那样的距离，假如这个老者突然发难，他很难把握万一不小心将人打死了，那他是不是会影响到夜千嶂的计划？
“前辈，鬼道之人都叫我楼未烛……”子未干脆老实交代，他认为老者这样关注自己的容貌无非就是认为自己是楼未烛，“但……我记不得了！”
夜千嶂似乎早就知道子未的打算，就在子未说完这句话时，他便出手了，扼住沈颢穷喉头的手，丝毫没懈怠，子未只觉得眼前一花，脚踝才被人松开，身体就已经被夜千嶂护在身后了。
“你……你竟然……”老者先是语无伦次，而后却开始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死了，你竟然死了！”
子未有些惊惧，他不懂这老者的意思。
但他却知道，老者这样说话，一定会激怒夜千嶂，也许夜千嶂一怒之下就会将人杀死，虽然从对方的反应看来，他也应该是鬼道之人，但……
总归是一条性命，子未觉得就算要杀人，也必须事出有因。
“沈颢穷，楼未烛是你的儿子，难道你不应该期盼他活着来救你吗？”夜千嶂的话试探意味十足。
其实从沈颢穷的反应，他就已经揣摩到一些线索。
“你是谁？我是谁？”沈颢穷试图挣扎，然而根本不可能是夜千嶂的对手，“呵呵，呵呵呵……死了，都死了！”
“确实，楼未烛死了，因为救人……”夜千嶂说到这里，牙冠也咬紧了，他无法掩饰自己对楼未烛的情感，但却不愿意在子未面前表露。
因为夜千嶂不希望，他的小剑灵因此而胡思乱想，不管他是不是楼未烛，子未在他心底烙下的痕迹，已经无法磨灭。
而逝去的楼未烛，终究是一个过去，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去替楼未烛完成心愿，而并非去证实子未就是楼未烛。
就好像方千睿说的，这对子未来说不公平。
这也是子未为什么如此介意，介意自己是不是楼未烛的道理一样。
沈颢穷的笑声张狂霸气，沙哑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石室，子未听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慨，就好像这个老者与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他好像分得出，老者的笑声并不是畅快，反而是一种惆怅和哀伤。
这感觉，子未很好奇，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插嘴。
沈颢穷笑了许久，久到眼泪沾湿了凌乱的枯发，随后才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死呢，他又不是人！”
一句不是人，不仅震撼了子未。
更让夜千嶂心头一颤，这就是他要的，虽然还不知内情，但却已经可以证实，楼未烛的身世不简单，并不是表面上鬼道之人所看到的那样。
如此答案，令夜千嶂松了手中的力量，沈颢穷匍匐在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良久才朝着子未缓缓地爬过去。
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不断的嘀嘀咕咕道：“你醒来了，你在哪里醒来的？”
子未有些畏惧，他自然向夜千嶂的方向靠了过去，忍不住握住夜千嶂的手臂，知道子未的彷徨不安，夜千嶂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着。
“千，千峦壁。”子未说完，便抿住了唇，对于这个老者他好像不能拒绝，而且他听夜千嶂称呼老者为沈颢穷。
这个名字他记得，记得师尊对他说过，沈颢穷是鬼门夜宗前任的宗主，也就是老鬼夜主，他是楼未烛的义父。
亦师亦如父的关系，难怪他刚才那么激动要看清自己的脸。
就在子未方才回答完，沈颢穷整个人就朝他扑了过来，这一扑仿佛用尽了他全身最后一丝的力气。
当然夜千嶂并不会让他靠近，只是微一抬手，一道屏障自然地就将沈颢穷击退了，夜千嶂无法看见沈颢穷的神情，但他听得见对方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喘如牛一般的呼吸声。
“是谁，是谁……是谁害死你的，义父替你报仇。”
前后判若两人，子未有些分不清，这沈颢穷究竟是在意楼未烛，还是痛恨楼未烛，这种纠葛的心绪，他不懂辨别。
子未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之际，夜千嶂却开口了：“是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耗尽功力，灰飞烟灭。”
夜千嶂说的平静，但子未却能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即使他掩饰的很好，极力的压抑，但他还是感受到了。
子未握紧夜千嶂的手，他的掌心不似之前干爽，那些细密的汗珠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和疼痛吧……
这一刻子未低下头，他好像没有干涉的立场。
不管夜千嶂对楼未烛是什么感情，也不能抹杀他对自己的好，子未明白自己应该学会分开对待。
楼未烛豁命相救，他不应该因此而嫉妒。
不论自己是不是楼未烛，他都应该因为夜千嶂还活着而对楼未烛有一份感激之情。
因为有楼未烛，才会有自己和夜千嶂的相识。
到现在……
子未下意识得用空出的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他是剑，是一件兵器，但因为夜千嶂，他开始期望自己变成人。
他越来越开始明白人的感情。
“什么！”沈颢穷费力的又试图爬起来，但一身是伤的他，在那一扑的时候耗尽所有的气力，他现在根本动不了分毫，“鬼夜主的功力，那都是我的，是我的……你还我，快还我！”
沈颢穷愤怒地瞪着面前的鬼面人，即便这个人对现在的他来说无比强大，但他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嚣狂。
他辛苦修炼的力量，竟然就被楼未烛白白送给别人，这些年外面的世界究竟变成何种模样了？
“我可以还你。”夜千嶂冷声道，他似乎并不觉得沈颢穷是语无伦次，甚至可以说已经疯了。
沈颢穷满脸喜悦，脸庞竟然泛起异样地红润，他伸出手仿佛孩子讨要糖果的模样：“好，好，你是个好人，还我！”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夜千嶂轻轻握住沈颢穷那只伸出的手，动作缓慢而优雅，似乎无法辨别出他是双目失明者。
子未不敢动，但心若擂鼓，跳的剧烈，是紧张的！
他怕夜千嶂错开那只手，曝露了自己的弱点。
子未甚至全神戒备，一旦对方说出什么不利夜千嶂的话语，那么他或许就会出手了。
“你说，你说，只要你还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沈颢穷一脸的喜悦，他仿佛已经看到了。
看到自己重新屹立在鬼道的巅峰，俯视那些无法触及自己的人。
“你为什么要选择楼未烛。”夜千嶂说话的时候，手中微微一用力，就将沈颢穷瘫软的身体扯了起来。
而对方的脸也离他的面具很近了。
那腐臭的味道就那么肆无忌惮地闯入夜千嶂的鼻息间，但子未却发觉，夜千嶂好像有心要用嗅觉去区分什么。
这让子未心里一酸，但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选他？”沈颢穷略显茫然的神情落在子未的眼中，让子未也有些不明白，看起来沈颢穷并不理解夜千嶂这句话的意思。
子未正在担心，夜千嶂看不见，不能体会沈颢穷表情的含义时，夜千嶂反而做出了解释：“你为什么要选择楼未烛成为你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