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千睿注视着夜千嶂，回忆着他之前那些话的用意,心却越来越沉,过去他从未想过，阴谋早在百年之前或者更早以前就悄然开始了。
究其原因起很简单,不过就是权力与欲望。
就像夜千嶂说的,天门存在的真正意义，不过是满足了人的野心,抗击鬼道就是欲盖弥彰的说辞。
方千睿的手轻轻握着夜千嶂的手，这个师弟如今摸起来竟然如此冰冷,仿若一堆冰块,这令他的心惊惶不定，他深知夜千嶂的功体,更了解乾天风云决的属性,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原来，你当年离开，就是不想成为欲望下的牺牲品，你看的这样透彻,我真的不如你。”方千睿的神情苦涩,忍不住按住双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显露出懦弱的一面。
“是我害得你现在备受折磨……”方千睿心痛万分。
现在他明白了,从一开始自己出战,就是一个局,一个要夜千嶂性命的局,因为没了夜千嶂,他方千睿在天门根本不足为患。
与那些人想比，自己真的太过愚蠢了。
如果不是有楼未烛豁命相救，方千睿不敢想象，以后的天门会变成什么模样。
夜千嶂说的话他深思了，方千睿所知道的确实比夜千嶂多。
他将记忆拉回了人生的起点，逐步逐步去推敲夜千嶂提出的问题。
*****
正顺十八年，战乱不休。
尘世陷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
有人的地方，你随处可见腐烂而无人收埋的尸骨，你甚至可以看见为了活下去，那些尸骨有被啃食的痕迹。
不是野兽，而是同样的人！
天门早在千年之前便脱离了这种世界，高人一等的仙道修者，向来都是凡尘俗世之人的向往。
甚至有的人家为了让子嗣可以活下去，不远千山万水，祈求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仙门修道者的仆人。
因为即便是一个仙门中的杂役，那地位也高于凡尘俗世中人的地位。
那时的方千睿不过六岁，同样也是凡尘中的沙粒，每日所想的就是怎样能够保命，又如何可以活下去。
他没想过什么修炼，什么踏入仙道。
活，不过就是人的本能。
六岁的孩童在尸山血海中闯过，或许活着的机遇每一个人都不同，经历过战争的方千睿在满身鲜血时，他的神情透着悲悯。
然而却深知自己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比那些尸骨多了一口气。
但，他却愿意去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那时他还不叫方千睿这个名字，直到遇到了伯乐，天门当时的剑尊传九，他的命运才开始转折。
传九没有姓，据说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在一把剑的旁边，他是被剑养大的，这个传闻就连当时的孤儿方千睿都听人津津乐道过。
在乱世之中，很多人是靠着这种方式坚持痛苦的人生。
很多人，也是怀着一种憧憬，希望改变自己的人生而坚持呼吸。
但当时的方千睿却不同，他认为，只要活着，就该做一点自己能做的事情。
传九见到方千睿的时候，他叫做小方，同样没名没姓，小小的孩童用双手扒拉着泥土，试图收埋那些尸首。
“你不饿吗？”这是传九问方千睿的第一句话。
“饿！”方千睿回答时，眼神落在尸骨裸露的白肉上，“但，我不想成为野兽。”
“你不怕死？”传九讶异孩童的回答。
“怕，但怕就不会死了吗？”
孩童老实回答的模样，引得传九陷入了沉思。
“如果可以活下去，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传九一袭白衣在尸山之中却有着一抹奇异的高洁。
方千睿低头，手中还有残留的泥土污迹，一身破衣烂衫，裸露的皮肤还沾着血迹，那是被妖邪所杀之人的鲜血。
“我没想过，因为活并不简单。”
“那你可以现在想。”传九似乎并不着急，他的神情有着不符合眼前情景的平和。
方千睿不懂，仰起头看了看眼前仙风道骨的男子。
“看见那座山了吗？”传九指向远处。
顺着他的手，方千睿极目远眺，那座山他记得叫做铜山，山上有一种炙热的东西，听人说是可以用来制造兵器的。
“如果三天之后，你能活着到山顶，那以后你就不用在为活着而烦恼。”
“为什么？”
“因为你该烦恼的是，如何让更多的人可以活着，并且活的很好。”传九笑了笑，便翩然远去了。
方千睿虽然不懂传九的意思。
但他想活！
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对他来说是一个更大的诱惑。
他去了，向着那座人们畏惧的山，之后没再问为什么。
四年之后，十岁的小方有了传九赐予的名字。
方千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