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无疆出现的时候秦璎从来不知道原来基城还有那么多不愿归属协会的原始筑梦师。
这是个一眼分辨不清年龄的男人,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揣摩出,这是一个历练过沉浮的筑梦师。
卞无疆是独自一个人前来找秦璎的。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小筑梦师你不容易的。
秦璎看着他的时候有一种面对着鬼月婆婆时候的无处遁形。
他告诉秦璎那是一盘很大很大的局,由心怀不甘的原始筑梦师筑下的局。
然而它发展的太庞大了,完全超越了筑梦师们的初心。
“当那个年轻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它又被启动了。”卞无疆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浑厚,探不到底。
“前辈说的它是指?”
“蓝图。你不知道么。”
“我,听说过而已。”
“你知道蓝图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秦璎的脑海中回闪过阎升向阎蕴所展示的蓝图,又回闪过泷沧月向她展示的蓝图,以及鬼月婆婆残念中存留的蓝图。
卞无疆却笑了。
“孩子,现在你终于明白了么?它是同一副蓝图,却在不同的人的脑海中形成了完全不同的表象,这——就是人类的差异。”
“你……能看到我的意象?”
“我可以。你也可以。那个年轻人,叫做苏向异是不是。他倒是我见过的人中难得正直的一个。他告诉我,浮空城中,尤其是汇聚了几乎所有联邦高层的ii区遭遇了不知名的原始筑梦师的猎杀。”
听到猎杀两个字时,秦璎的眼眸缩紧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行为叫做猎杀。
因为泷沧月,甚至鬼月婆婆的意念不是这样告诉她的。
“我就知道,一定是鬼月的门徒。”原始筑梦师继续说着,“只有她才会那么样的执着,才会这么样的顽强与坚毅。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就像每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一样,她们不容易屈服,更容易陷入死局。”
“鬼月婆婆……就是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卞无疆像看着自己孩子般看着秦璎,和蔼的摇了摇头,“不。就像我说的,一切发展的太庞大了,每个人都成为了蓝图的一角,却都以为自己纵观的是全局。”
“您认为我不应该继续下去?”
“我认为?”
卞无疆仔细的观察秦璎,与其说他是在观察秦璎,不如说是在观察她的意识。
末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本能的觉得它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用了自己的方法,并没有完全按照鬼月和她的门徒们的行事,对不对?”
“我……”
“你不想杀那个行政官,是因为他有家人、孩子。他心中并无恶念,你认定他是无辜的人。”
秦璎默认。
“你的父亲是?”
“秦非。”
卞无疆笑了,“果然是他。”
“前辈认识父亲?”
“不,不认识。但是我知道鬼月有那么一个学生,她爱惜你父亲,可是却无法驱使他。因为你父亲这个人啊,爱憎过于分明,心中的正义感太强。认定的对错是非谁都更改不了。”
秦璎垂下了头,酝酿了好一会儿。“前辈,有一件事……”
长者看着她,点了一点头,“你想的是对的。你应该阻止它。”
“阻止它?”
“阻止整件事的发生。”
“可是您说过,这个局太大。”
“那就
从筑梦师开始。”
“原始筑梦师?”
“在你之前的印象中是不是觉得原始筑梦师几乎绝迹了?”得到秦璎的肯定后,卞无疆的笑容有些心酸,“那是因为完全没有了生存空间。而且像鬼月那样不肯甘心的筑梦师大有人在,他们悄悄的发展起自己门徒,譬如泷涧、泷沧月父子。”
“还有我父亲。”
“不,你父亲已经彻底放弃了做一个筑梦师。他是清醒的人。你会成为筑梦师不过只是你个人的意愿而已。而像泷沧月那样,却是由于父辈的目的,成为了牺牲品。”
“牺牲品?”
“如果不是因为用原始筑梦师的技能杀人,他的消耗不会那么大,不会这么早就过世。”
秦璎明白了,自己越来越虚弱,意识中苏子暖的残念越来越不受控制,常常感觉身体要被霸占,是由于最近过多的消耗着体能。
与卞无疆说话,很容易,因为他能轻易明白你说的含义,不会产生任何的误解。
同时也很可怕,因为没有一个念头可以躲过他的审视,自己完全就像一本展开的书,一目了然。
“你头脑中的残念,不少。”
“那个孩子是……”
“苏向异的妹妹吧。”
“是。”
“你并不打算让她消亡?”
“我想要等到她成熟,她愿意自然而然的离开。”
卞无疆有些欣赏,又有些心疼的望着秦璎,“孩子,你的心是好的。却并不了解人心啊。”
“人心是什么?”
“人心是贪得无厌,人心是出尔反尔。”
“她只是……暂时而已。”
“她希望得到她哥哥。你已经看出来了,是不是。”
“我……”
“他们是亲兄妹,注定的两条平行线。却因为你,她找到了交错的原点。而且残念寄存在你的头脑中,是永远不会像存在于本体中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的成长起来。只会越来越糟糕。”
她明白的,只是……要她亲手扼杀苏子暖,在内心深处有着一道芥蒂。
“你是在担心残念的哥哥,苏向异长官?”
“他们兄妹感情很好。”
“但是她已经死了。不仅死了,你也为她做了你能够做的一切,你已经不再欠她任何东西了。”
可是我欠了她一个哥哥……秦璎的内心动摇着,如果苏子暖能够消失,她埋藏在自己内心的种子——自己的卑微,自己与苏向异之间的沟壑,自己在他面前只能匍匐仰望的姿态,都会统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