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言谢,”秦沅抬眼,直直对上她的眸子,“你我之间,哪还须一个‘谢’字?”
见到秦沅几次这样说,沈宛也颇为动容,便缓缓倾身过去,靠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
“宛儿,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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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当沈宛什么也没收拾,空身一人跟着秦沅走到东宫的宫门口时,才明白,原来秦沅说的“轻车简从”和她的“轻车简从”并不一样。
门外整整齐齐一排十数辆四驾马车。
沈宛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被眼前的场景镇住的意思。双眼颇有不自然地看向身边的秦沅,开口问道:“殿下不是说轻车简从……?怎么带了这么多辆马车?”
马车比单骑一匹马走的慢上许多,一只行军打仗的队伍带上马车原本就是延缓行军速度,况且,他这次又要带这么多的马车,便更是对军队的考验。
一来,如前头所说,会影响军队的行军速度。二来,带上这样整整一排马车出兵,也实在太过招摇。
谁料秦沅听了她的话,却道:“宛儿,战场不比东宫,物资匮乏,不得不节衣缩食,你刚有了身孕,就要去吃这样的苦,实在是孤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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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飘摇风雨(7)...
北越,汴京城,苏府。
一大清早,苏夫人就收到宫里的消息,说是前日太子殿下在上阳宫跪了一日,硬是拒绝了皇帝给婚配的事情。
甚为镇国公嫡女,这位苏夫人就算是嫁到了苏家以后,也仍旧是素来心高气傲。只觉得放眼整个京城,能够配得上太子的,仅仅她家女儿一个。
旁人啊,根本想都不要想。
是以,干脆就把太子拒婚当作是拒了与她女儿的婚,一时气得七荤八素,险些一口气儿上不来。
这样的事,摆明了是打他们苏家的巴掌,这不是明摆着不给面子么?
是以,这一日一大清早,苏夫人听完了消息,就气不打一处儿来,只寻摸着有人来给她撒撒气。
这一日适逢休沐。文武百官都不必上朝的日子。苏尚书昨日宿在了三姨娘钱氏那里,苏夫人本就善妒,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下想好了要给苏尚书一个下马威。
于是,便早早梳洗完毕,坐在饭厅里等着了。
等到苏尚书带着钱氏和其他几位姨娘一道姗姗来迟,便只瞧见他家夫人面色铁青,正端端坐在饭厅上,神色不豫地看着他。
苏老爷本质有些惧内,只不过现在在这么多小妾面前,他也不愿太丢面子。只好停止了腰杆,硬着头皮迎上去。
张口便是:“夫人来得甚早,怎的不多休息一会?”
苏夫人虽然脾气不好,可毕竟是镇国公嫡女,多少有些手段,平日里掌家又十分严苛,是以,苏家这些小妾姨娘们虽然心中不忿,表面上还是不敢有半点冒犯她。
苏府子嗣繁多,她甚为当家主母,膝下却只有宝贝女儿苏惜月一个。此时太子拒婚,不愿意娶她的女儿,实在也是丢人的事儿,苏夫人自然不愿意小妾们听见,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么?
若是叫她们知道了,日后还不得骑到自己头上来?
还没等后面的小妾们走到前头给她行礼。这样想着,苏夫人便眼风凌厉,一个眼神扫过去,小妾们纷纷噤声,不敢言语。苏夫人知道这是拿捏住了,便顺势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和老爷说。”
对于当家主母的话,姨娘们自是不敢违抗。不过她们也并不愿意来这饭厅一同用饭,要不是老爷下了令,谁愿意与夫人那母夜叉一同用饭?
是以几个人当即便如释重负,纷纷行下礼去,告退了。
偌大的院子、饭厅,此时便只剩下苏家夫妇二人。苏夫人的面色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了些,此时没了顾忌,她干脆站起身来,指着苏尚书一顿痛骂:
“苏圩,这些年,我嫁到你们苏家,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自打我嫁过来,你便一个一个的妾纳进来,连我身边的婢女都不放过。那些个狐媚子,又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你们苏家到了你这代可真是人丁兴旺啊!”
苏尚书难得休沐,一大早上却被无头无脑来了这么一出儿,任是谁,心里也不舒坦。苏尚书如今官居尚书,也比不得从前,自是有些官威,当下便道:“一大清早,夫人这是说得哪门子话?”
一听苏尚书这不耐烦的话,苏夫人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儿来,登时声音更大了些,说着:
“你还觉得不耐烦?这些年我的委屈可说过一句?我父亲是镇国公,就我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低嫁到你们家来,早些年你做个芝麻小官儿我父亲可说过你什么?巴巴儿把你提拔上来了,这会儿便不认人了?”
苏尚书这一生的仕途,确实是少不了镇国公的帮助,他很是让着苏夫人大约也有这一点。有道是拿人手短,这让他在苏夫人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是以,每当苏夫人一提到镇国公,他也就只能听着。
苏夫人见苏尚书没了脾气,这才进入了正题:“这些年你偏心那些姨娘,和她们生的孩子也便罢了,我身份不同,自然不与她们计较。可是你竟然对月儿的事情这般不上心,苏玗,月儿可是你的亲生孩儿啊。难道,你就这么不在意她?”
杀人诛心。这样戳心窝子的话,最是叫人听着难受,苏尚书虽然对这个夫人不满,可是夫人所出的嫡女苏惜月可是他的掌上明珠。苏惜月从小聪明懂事,又生得一副好模样,算命的都说了,日后大富大贵的命,他向来是捧在手心儿上的。
这时候苏夫人却这样说,实在叫苏尚书心中不舒坦,他便反驳道:“我何时不在意过月儿了?”
一听这话,苏夫人更是“腾”地火起,说道:“你在意月儿?怎么连月儿的亲事也不上心?月儿她已经及笄了,却连一门儿好亲事也没相到,你这个做爹的也太不称职了!”
苏尚书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他原本就是个人精,知道苏夫人一早起来闹,准是有事儿的,此时她话已说到这份上,他又怎么会不懂?
是以,当下便道:“我不上心?若不是你自个儿跑去东宫闹了那么一出儿,太子爷会拼着和陛下闹僵了也要拒了这门婚事么?你一个深闺妇人,瞧得见外头的人怎么看的么?此事丢的难道不是我的脸,苏家的脸?你这泼妇人竟还在此指责起我来……”
“爹,娘……”
苏惜月原本自己熬了一盅汤,送来给苏夫人,没想到,刚走到饭厅门口,便听见里面的争执声。
她本无意窥听父亲母亲争执,可是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便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听着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父亲母亲因为她的事情闹得这样不愉快,此时,她若是再不进来,只怕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
听着这一声“爹、娘”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苏尚书和苏夫人登时也消停了,纷纷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家女儿,不知道刚才他们那些话,被女儿听去了几句。
苏惜月在家中一向是最懂事、最听话的孩子。别说是竟有一个女儿的苏夫人,就是孩儿众多的苏父,也是最疼爱苏惜月。此时二人生怕方才一时生气所说的话伤了女儿,实在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说什么。
“爹、娘,你们还没用过早膳吧?”苏惜月看着满桌子没动过的菜肴,从身后端着托盘的婢女手中,将自己煲的汤端来,走上前轻轻放到了桌子上,“这是女儿给爹娘煲的汤,娘,您快尝尝看,爹,快坐下呀。”
苏惜月容貌上佳,聘聘袅袅,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不管是谁,只要是见着她,都喜欢的紧。
苏夫人看着自家女儿这样贴心,心中更是难受得紧,不过对着女儿,她放缓了声调,说道:“月儿,娘的好孩子,苦了你了。”
“娘,说什么呢,月儿的事,您不必太过忧心,左右月儿也不愿嫁人,只想日日陪在娘的身边。”苏惜月坐到苏夫人身边,拿起筷子,边为苏夫人布菜,边说道。
“这可怎么行?月儿,你放心,你爹不管你,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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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东宫宫门前。
沈宛看着面前这排排列着的马车,一时觉得有些眼晕。顿了顿,才开口道:“殿下,实在不用这样麻烦,妾身原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再说,咱们不是说好轻车简从吗?”
为了她一个妾侍带这么多马车,费这么多人力物力,这是上战场,不是出去游玩,沈宛心中实在觉得有些不安。
谁知道秦沅却像完全没感觉似的,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语气十足柔和,说道:“宛儿,不必想那么多,孤愿意将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来。”
秦沅素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番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沈宛不禁转脸看向他,张了张口,正不知说什么。
秦沅却已经拉起她的手,直接走下阶台,向着底下的马车走去,边走边道:“走,咱们先看看蔡和都怎么准备的,看看宛儿满不满意。”
也许是担忧她脚下不稳,秦沅干脆伸手揽住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她走。
沈宛生在将门,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一点儿也不可延误。这时候秦沅还要带她看什么东西,她生怕耽误了他的大事,便十分为难地道:“殿下,不必看了,蔡掌事办事,妾身自是放心的,不如咱们这便出发吧。”
她说完这话,正等着秦沅回答。这时,一直站在边儿上,穿着一身盔甲的人,却走上前两步,给秦沅作了一揖。
说道:“是啊,殿下,娘娘说的是,时不待人,咱们应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