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姨娘只是个懦弱的妇人,她一定是受人指使——”温云恨恨地说,“你要帮爹找出凶手,更要护好温家家业。你哥,我是指望不上了……”
“可是我只是——”
“你忘了,这么多年你是如何挺过来的?爹相信你,灵雨,你是爹唯一可以信任依靠的人了。”
回忆戛然而止在这一刻。
温灵雨终于抬起头,眼神由难过转为坚定。
八月初八。
这个日子好,又逢上天气转凉、露凝而白的节气,虞珣一早就去了长年殿给太后请安。
太后是虞珣生母,常年礼佛,自虞珣束发亲政起,她就很少过问前朝的情况。但是忧子之心不断,太后近来操心的都是虞珣的婚事。
皇帝大婚不能草率。
太后年逾半百,虞珣是她的次子。
然而她的长子,也就是朝中真正的嫡长子虞珧,多年前就不幸夭亡。
太后因为痛失长子,抑郁颓废了许多年,直到最近,她的心情才因长期礼佛安定了许多。也正因如此,她把所有的关注都寄托在了虞珣身上。
“这是老身为你拣选的几个世家女子,人品相貌皆属最优,你瞧瞧。”太后将一沓装订整齐的画册递给虞珣。
每张画纸上都画着一个女子,或绰约多姿,或杨柳细腰,或丰韵娉婷,当真是身形姿态各异。虞珣又细读着肖像画边的小字,那上面写着的性格有蕙心纨质的,有娴雅超逸的,更有俏皮妩媚的。
虞珣不禁想,难为母后如此不重样地将所有可能的优质女子都搜罗了来。
可是从头翻到尾后,虞珣心里还是惦记那个神色恬静寡淡,一说话就能气他个半死的温灵雨。
而且,论容貌,温灵雨也绝对不输画纸上的这几人。
稍一闭眼,虞珣仿佛就能回忆起她嫣然一笑,明艳动人的样子。
太后见虞珣满足地闭着双眼,不禁笑着对一旁的崔金福道:“你看,皇帝有相中的了。”
崔金福嘿嘿一笑,不敢接话。他清楚得很,虞珣八成还是想着那个一身是胆的祖奶奶。
“谢母后,”虞珣几乎是半笑着开了口,“只是儿臣年纪尚浅,当下还是稳定朝政更重要。婚事繁冗,三年后再议也不迟。”
太后慈眉淡笑,“大婚确实劳资动众,可以推一推,但是不妨碍你先纳妃。”
“儿臣心意已决,还望母后谅解。”
太后见一时劝不动小皇帝,也没再多说,她只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给崔金福,那意思是让崔金福平时多劝劝。
崔金福微躬了躬身子,表示明白,但他心里却想,怎么什么棘手的麻烦事都落在他头上了……
走出长年殿,虞珣看着大院中的一地黄叶,对身后的崔金福道:“却辇,陪朕走走。”
崔金福了解虞珣,这个小皇帝不爱春之萌动,夏之烂漫或冬之肃杀,唯爱秋之苍凉。他乖乖跟在虞珣身后,一边抚着拂尘,一边想着怎么完成太后的暗示,不管效果如何,也好日后在太后面前能交差。
“陛下方才说三年后,是想等温姑娘么——”崔金福抖了抖胆,暗自念叨,千万别惹上虞珣。
虞珣正愁没人和他聊温灵雨,他心里又痒,自己又不好意思主动提这名字。
“哦——”他拖长话音,“是也不是。”
皇帝怎么可能给明确答案?他侧目瞟了一眼崔金福,不由笑了。
崔金福也是宫中老妖了,他故意沉默,只跟在虞珣身后,不多说了。
良久的寂静过后,虞珣终于忍不住了,他吊了吊眉尾,装作不经意问道:“你说,朕若中意一人,该如何知道她是否也中意朕呢?”
崔金福暗笑,“老奴怎懂这些风月情长的事儿呢。诸此类,陛下倒是可以问问程大人。”
程夙——
想起这名字,虞珣就难受。
以前,程夙就是他信任敬重的贤臣。现在,除了信任敬重,他更妒忌程夙。
“不过老奴倒是听人说过——”崔金福又开了口,“要,若即若离。”
“若即若离?”虞珣陷入深思。
七日后,八月十五中秋节。
满月高悬,丝竹连绵,虞珣在永延殿设宴群臣。
每逢歌舞过后,臣下们敬酒的敬酒,阔论的阔论。虞珣也连饮了几壶桂花酒,此刻桂花的馥郁香气仿佛就在身畔缭绕,他微眯着双眼,有些醉意。
崔金福亲自扒开了几个溜肥的圆壳蟹,将冒油的蟹黄用银勺挖了出来,搁到嵌着菊花纹的瓷碗里,递到虞珣面前。
虞珣抿了一口,没再多吃,他今天没什么胃口,就不喜欢太油腻的食物。
崔金福见皇帝身前的几个碗里,藕饼、芋糕、羊肉水晶角儿都是咬了一口就放下的,就连不可多得的蟹黄也不得圣心,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侍膳。
“陛下,饮酒伤胃,得吃些东西。”崔金福劝他。
虞珣点点头,面前的银筷银勺还是搁在原处。他看着大殿正中的歌舞,神情却恹恹的。
崔金福瞅了一眼席外的银箭金壶,快到酉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