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
眼下正是秋风萧瑟,草木摇落的时节,这日天有些阴,空气里便横生多了许多寒意。
温灵雨刚进过早饭,她本想着上午时分看几眼杂书,刚起的闲情逸致却被一连串的脚步声打断。
两个府上雇佣的牙人跟在赵姨娘后面,三人一同候在温灵雨的住所外。
温赵氏一见温灵雨,不免大呼小叫,“灵雨,可不好了,收租遇上麻烦事儿了!”
温灵雨本就不喜欢遇事慌张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有谋害父亲嫌疑的姨娘。她忍着对温赵氏的不满,淡淡问:“发生什么了?”
温赵氏递给两个牙人一个眼神,两个牙人会意,其中一个开始讲述:“城西有个租户,赖了三个月的租金未交,说是这个月必交清所有。昨儿我们过去,对方赖账不说,还把我们撵了出来。”
“我记得,拖账一个月就要上报,为何三个月过去,你们才想起找我?”温灵雨质问牙人。
为了打理府上握有的宅落农地,温家雇佣了十来个牙人负责赁屋赁地相关的一应杂事。
方才说话的那个牙人继续解释:“这不赶上老爷去世——我们,我们就把这事儿耽搁了。”
温灵雨扫视了一眼赵姨娘,又看向两个牙人,试图揣摩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老爷虽然去世,但温家掌家人还在,任何事都要按规矩报给我。这同老爷在世时是一样的。”
温灵雨缓和了语气,“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你们知情不报就是犯了规矩。”
两个牙人还未直接和温灵雨打过交道,这次,他们算是见识了传言中的女掌家人。这一丝不苟的气度,竟比温云当年更甚。
温赵氏在一旁劝道,“还是先赶紧想法子处理这个事儿吧。若传出去,我怕旁的租户也学着赖账。”
听着赵姨娘的忧虑,温灵雨心下纳罕,她何时也顾虑起温家的生意了?
细思了一番后,温灵雨嘱咐两个牙人,午后陪她走一趟,她要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温赵氏暗暗转了一圈眼珠,对温灵雨道:“既然你亲自去,我就不一道去了。”
温灵雨打量着赵姨娘,心里明镜一般透彻。
就算她说她需要赵姨娘一同去索租,她也会再找借口推脱。既然都看穿了,还何必惺惺作态。温灵雨只点了点头,便遣走了赵姨娘和两个牙人。
临到未时,温灵雨乘坐的车舆缓缓驶向城西一座独院。
据两个牙人介绍,这家的男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时屠牛宰猪为生。大汉有一妻两女,一家还算和睦。这家人除了近三个月拖欠租金外,前些个月都按时上缴了。
车舆停在紧闭的院门前,温灵雨跨下车舆。
透过篱笆,她迅速打量了一下院中的模样。院落不大,横挂着三五根竹竿,大多数竹竿上都晾着破旧衣服。地上的落叶堆积得厚,看上去是很久没人打扫。
很快,家里的男主人就来应门。
原本,这个膀阔腰圆的大汉想喝走前来催债的小厮们。但他一见,来人是个文弱女子,便没做粗鲁状。
一番对话后,温灵雨大概了解到,这大汉的妻子生了重病,家里缺钱照应,才拖欠了三个月。
温灵雨本以为大汉是个恶霸,以防万一她还叫了帮衬的人,现下看来,也用不上了。她又问两个牙人知不知情,两个牙人表示,他们只管要钱,才不问拖欠的原因。
最后,温灵雨向大汉索要了药方和药店开的账,一番核对过后,她相信大汉确有苦衷。她决定再宽限他们三个月。临走前,恻隐心起,温灵雨又留了五个碎银给大汉。
回府的路上,乌云积聚,转眼变天,大雨哗啦啦地打在地上。
温灵雨听着车舆盖上噼啪的雨声,细想着此事的蹊跷处。
这大汉明显不是恶人,就算他撵两个牙人出门,拒缴租金,他们也该简单问问大汉拒缴的原因。
摆明了,这两个牙人是故意将事情摹难,引她亲自过去索租。
那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忽然间,温灵雨想起早上赵姨娘说不随她同往。她不禁疑惑,这一切会是一早计划好的么?
若是,那就是要引她离开温府……
莫非——
温灵雨心头一紧,有人对温景桑有所企图?
糟了,怎么中计了!温灵雨立刻催起驾车的倌人。
车舆甫一停在温府门口,温灵雨便跳下车舆,她不顾雨势滂沱,更不顾脚下泥泞,飞速朝温景桑的住处冲去。
然而,温景桑的住处,空空如也。
“哥?!”温灵雨连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应。
平时该在这儿伺候的下人们也不见了踪影。温灵雨听见自己心跳不规律地猛响,她攥紧了拳。
为什么,景桑已经疯傻,他们若想害人,就害她啊!她才是温家掌家人!
即便浑身已经湿透,温灵雨还是在温府中四处奔找。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晌后雨,雨势太大,许多下人都回屋休息了。此刻,偌大的温府空空荡荡的,温灵雨挨间房挨间房地寻找温景桑。
最后,还是望心听见了温灵雨的声音。
“主子!”望心撑着伞冲到温灵雨身边,她看见温灵雨浑身湿透,惊住了。
“景桑呢?!”温灵雨问。
“少爷在正堂呢。”望心不知温灵雨因何如此焦灼。
“正堂?他去正堂做什么?”听闻这个,温灵雨终于舒了一口气。
“温执老爷和温徐氏带来了个姑娘,说要给少爷见见。他们现在都在正堂。”
温灵雨刚松懈下来的身子,又因为望心的答话紧绷了起来。
听罢,她立刻穿过游廊,朝着温府正堂的方向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