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巨响,门被狠狠的带上,门外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其中夹杂着细微的落锁声,紧接着嘈杂逐渐远去。
又来了。
方迟心想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慢吞吞的走到屋子的角落里,将东西全都扒开,然后靠着墙坐下。
她抱着膝,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今天运气不太好,被推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横七竖八的杂物绊倒的时候,胳膊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连带长袖也一并划出一道口子。
很痛,但是哭不出来,只有铺天盖地的疲倦奔涌而来。
好累啊……
她轻轻闭上眼睛。
*
方迟从那间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主要是不小心睡过头了。
被保洁阿姨放出来之后心中盘算着着怎样把毛毯偷渡到杂物间来,谢过阿姨,方迟拎着书包踏出了校门。
生活比仅仅只是生存艰难多了,遇到目前无法处理的事情,也只能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天色黑的彻底,路边惨白的灯底下挤满了飞蚊,一个接一个的朝灯罩撞去,在寂静的街道发出“啪”的声音。
太惨了吧。
方迟站在灯下仰着头看了一会,又低下头动作缓慢的将书包背到肩上,尽管她放轻了动作,却还是不免碰到了伤口,顿时她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毕竟冻了那么久,伤口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疼痛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令她头脑清醒了几分,虽然脑子里大部分还是混沌一片。
转过一道弯,再走几步就是步行街了,仿佛越过一条无名的线,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方迟晃了晃身体,好像有些不堪重负。
她走的很慢,像只笨拙的小乌龟一步步地向前挪。
无疑,她是狼狈的,脏兮兮的衣服破了个口子,还沾染着血迹。书包带着水渍,上面还沾着些许不明物,就好像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一样。头发绑在脑后,此时已是松散,长长的刘海几乎盖住眼睛,苍白的肤色,青紫的唇。
窃窃私语传入她的耳中,好像贞子哦,他们这样说着。
又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可怕的病毒,避之不及。
方迟低着头数着地上的格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走过这个路口左转,下一个路口再左转,一直走就到家了。
可是真的好累啊,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眼前的红灯变成了绿灯,有人从这里走过去,有人从对面走过来。方迟的身边变得空荡荡,不一会又站满了人,等待下一个绿灯。
人来人往。
红灯又变成了绿灯,绿灯之后又是红灯。
其实她不太想回家,浑身脏兮兮的,还有伤口,早过了放学时间,还得绞尽脑汁找借口,实在是太难为我小慢慢了。
*
车辆飞驰而过,带起阵阵风声。
“嘀——”鸣笛夹杂着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司机停在路边探出头来。
“我xnm的,你tm的有病吧!搁你大爷面前找晦气来了!想死你tm的找个没人的地方爱咋样咋样,没人拦着你!”接着又是一连串国骂。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方迟拉着人连连道歉,也许是看她模样过于糟糕而态度却很诚恳,也许是后面车辆接连传来的鸣笛声和其他司机的咒骂声,那司机骂骂咧咧的一踩油门便走了。
车流动了起来,围观的人停驻片刻,又各自散去,只是往来的目光时而停留在此处。
方迟从马路上拉回来的人,模样看着比方迟还惨。
这是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红肿的双眼,泛白的唇,脸上还带着脏兮兮的黑痕,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似的,黑是挺黑的,但色泽并不明亮,仔细看有大片的头发有被灼烧过的痕迹。身上倒是没有明显的伤痕,衣着略显单薄,跟脸上一样,是不知从哪沾染到的黑痕,没有臭味,只带着烟熏的味道。
方迟松开手,后退几步,想了想,她说,“已经很晚了,您早点回家吧,路上这车来车往的,您得注意安全呀。”
“回家……”那妇女嘴里重复了这个词,声音很微弱,“我快要没有家了,我能去哪……”
妇女抬起头了,脸上带着深深的倦色,眸子黯淡无光,她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冲方迟点点头,转身挤进人群消失了踪迹。
方迟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心脏微微一紧,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她也没说什么,看着那妇女的身影消失,转头也混在人群里向家的方向走去。
很晚了,该回家了。
*
胡乱扒拉了几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整洁一点。
方迟吸了吸鼻子,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钥匙,扯起衣角准备擦干钥匙上的水珠时,门从里面推开了。
昏暗的楼道里突然有了亮光,像一把利刃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汹涌气势劈开黑暗。
方迟顿了顿抬起头,龇着牙,露出一个傻了吧唧的笑。
“我回来啦!”
女人让开身子,并说,“你这臭丫头,上哪玩去了,都这个点了还没到家,我跟你爸都快急死了,就差报警了!瞧你这模样,又掉哪个沟里了是吧。哎哎,你饿了没啊,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了。去,包放下洗个手,赶紧过来吃饭。”
掉水沟里了,好吧,是她用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