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进退两难之际,赵赫突然吼了一声,“老师,我去捡。”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长廊回响,搅散了一团僵硬的空气。
陈老师冷笑一声,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赵赫像只小马驹,很快又啪嗒啪嗒地喘着粗气回来了。
走到跟前,他犹豫了一下,征求地问许诺,“老师,这卷子....”
“给他,放学交给我。”许诺朝那个事不关己的身影抬了抬下巴,转身就走,等转了弯,才按住发酸的眼角。
张爱玲说过,“教书很难,又要做戏,又要做人”,原来是真的!
“行了,已经走了。”赵赫循着娄成蹊的视线扫了眼,将试卷塞到他手里,“没想到许诺挺够意思的,是不是很感动?”
娄成蹊一把夺过试卷揉成一团,“感动你个头!”
那天如许诺所预料的一样,娄成蹊放学后就走了,据说每晚有体育训练,学校和他父亲沟通过此事,特许他不用上晚自习。
那天晚上,娄成蹊坐出租车回到那片高档住宅区时,天已经黑了,门岗里的人伸出头看见车里的人,立刻开了大门放行,车驶进了一片别墅区,在一栋二层别墅门前停下。
娄成蹊下了车,正是万家灯火的时间,唯有这栋,没有一丁点光亮,近处座落的房子里散发出明亮温馨的灯火,也无法让让它沾染一点生气。
娄成蹊浑然不觉,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大概是太饿了,来不及放下身上的包,就着月光他直接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袋面包,抽出一片塞进嘴里,然后拎着那袋面包,边吃边走近空荡荡的客厅。
灯已经被他用胳膊肘按亮了,他肩膀一斜,将包抖落到地上,然后一屁股坐沙发上,继续拿出第二片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半袋面包很快被干掉了,他突然使劲拍打胸口,抓起茶几上的杯子,里边有半杯水,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他顾不了那么多,咕咚咕咚一口而尽,方才长长舒了口气,身体往后一靠,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寂静光亮的房间里,只有墙上的钟滴答滴答有节奏的响着。
娄成蹊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的对面是四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窗帘没有拉上,院子里隐约有花草树木,月光透过玻璃在他的眼睛里撒下点点细碎的银光。
玻璃在漆黑的夜里如同一面镜子,反射出屋内的一切,他睫毛微微颤动,面无表情地看着玻璃里自己的身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懒懒起身,关了客厅的灯,拖着书包,在黑暗中一步一步上了二楼。
洗完澡,娄成蹊打开电脑,进入游戏界面,啾啾啾的声音很快响起来。
玩了一会儿,他突然失了兴致,将鼠标往桌上一掷,盯着屏幕上端着武器来回走动的小人发愣,片刻后,他弯腰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书包,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团纸,小心展开来。
拿起笔,在抬头写下自己的名字,良久没有再下笔,突然心烦意躁,他挠挠头,将那两页纸往旁边一推,重新拿起了鼠标。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娄成蹊正杀得酣畅淋漓,他瞟了一下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继续手上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出现同样两个字:娄风。
手机铃声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响个不停,终于干扰了他的心情,他眉眼越蹙越紧,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用力,啪一声他扔掉鼠标,抓起手机,“喂。”
对方似乎被他暗沉愠怒的声音震住,迟疑片刻才说话,“成蹊,是爸爸。”
“我知道。”
那边停了一会儿,“在干吗呢?”
“没干嘛。”
那边叹了口气,“你又怎么了?”
“....”
娄风用空着那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揉着太阳穴,不知何时起,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像流失水分的海绵,越来越多的嫌隙,越来越干涩扎手,特别是这两年,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他娄风是什么人!
谁都对他小心翼翼,点头哈腰,巴结奉承,唯有这小子敢让他吃瘪,越想越头疼,声音不由得高了八度,“娄成蹊,我上辈子欠你的是不是?我他妈辛辛苦苦挣钱,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你呢,你怎么对我的?连句话都不情愿和我讲,你妈要是还在.....”
娄成蹊握着手机的手关节呈现青白色,他的胸口被急促的心跳冲撞得生疼,那天的画面仿佛被强行崁入大脑,机械地重复放映,他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嗓子眼里吼了出来,“别提我妈!”
狠狠地按下结束键,他捂住脑袋,喃喃不清地说,“你没有资格!”
那是假期里的某一天,娄成蹊母亲的忌日,他买了些扫墓用的东西,在街边打了车。
前一晚娄风给他打来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事去不了,让他替自己上柱香。
周末的交通并没有比平时通畅,出租车停在长长的一溜等红灯的车后面,司机见他这么年轻,一个人去墓园,有些好奇地和他攀谈,“小伙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去啊?”
他不愿多说,嗯了一声,将头撇向窗外,右车道前方,有一辆车很眼熟,娄成蹊使劲眨了眨眼睛,没错,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样又黑又软的头发,宽阔的肩膀,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搭在副驾座的靠背上,正扭头亲昵地和旁边的人说话,看上去相当惬意,那个被他框在怀里的女人侧脸相当漂亮,也很年轻,只可惜妆容过浓,隔着两扇玻璃窗,似乎都能闻到脂粉气,不知男人说了什么,女人咯咯地笑起来,伸出藕节般白嫩的手臂圈主男人的脖子,凑了上去....
出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年轻人怪异的表情,饶有兴趣地找寻他视线的落点,眼睛立刻亮了,口气中透着羡慕嫉妒恨,“嗨,这些有钱人,就喜欢年轻漂亮的,我敢打赌,旁边那个绝对不是他老婆....”
红灯灭,绿灯亮,车子继续前行,出租车却突然熄了火,司机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手忙脚乱地重新启动,等他重新上路,旁边那辆大奔已不见踪影。
司机意犹未尽,张嘴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见后座的小伙子牙根紧咬,眉宇间愠怒难掩,眼睛红得吓人,他悄悄闭上嘴,加了速度。
太多的回忆涌在脑海里横冲直闯,太阳穴突突的疼,娄成蹊忽的站起来,一把将电话砸向墙壁,四分五裂的碎片散落一地,如同他那颗年轻沧桑的心。
桌上除了电脑,只放了一个相框,那是他和母亲的最后一张合影,照片中的女人面色惨白,有着浓重的病态,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昔日靓丽的容颜,她用瘦弱的手臂紧紧地搂着身前只有9岁的小男孩,努力的微笑着,试图留给儿子一个灿烂的回忆。
这张照片拍后不到一个星期,母亲走了,那天,她的丈夫远在大洋彼岸,身边唯一的亲人,只有一脸茫然无助的小男孩,他死死地抓着母亲逐渐冰凉的手,无论医生护士怎么劝都不松开,那些大人们不得不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他们的力气太大,他敌不过他们,于是他用牙咬,被咬的人低声咒骂了一句,狠狠地把他摔了出去,撞到墙上,他痛得快晕过去了,却没有哭,只是一遍又一遍扑回去,沉默的倔强的反抗着,拼命地想要留住母亲最后一丝温度。
指腹轻轻地摩梭着照片,大颗大颗的泪滴落在镜框上,模糊了母亲的脸,也模糊了他的世界。</li>
<listyle="font-size:12px;color:#009900;"><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上床了,才想起有个地方需要纠正了,只有一点小改动,无伤大雅,但是,有强迫症的我,睡不好啊!</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