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前，李章文掀开用浅褐色的木板块钉起来的圆形锅盖，热烫的水蒸汽腾腾冒升，他伸手试了试锅里的水温。
“嘶，好烫——，好了娘，不用在往灶膛里塞柴禾了。”
“好嘞。”
老太太放下枯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对了娘，咱们村种这么多树干嘛。”
闻言，老太太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深切的哀伤，“还不是起蛟闹的嘛，这种事咱们村可经受不住第二次喽。”
李章文瞪大眼睛，“泥石流？！什么时候的事？咋没听你讲过啊？”
在当地方言里“起蛟”是山洪和泥石流的意思。
“也就是两年前你刚去学校那会儿，村里的人去山上那片野果林子里摘拐枣，去的时候还是大晴天，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到地方就下起了雨，那雨下的太大，根本没办法下山，村子里的人就找了个山洞躲雨，结果洞塌了……”
说着说着，老太太的眼眶就红了，浑浊的眼睛上泛着泪光，“对门二红家的，还有村头小花家，村尾大队长家里……隔壁你李伯家的都被埋下面了，现在村子里也就剩我们几个腿脚不方便，没往山上去的老家伙还好好活着了。”
怪不得村子里那么多户人家都大门紧闭，门口野草丛生，原来是……
小时候一起下河摸鱼、爬树掏鸟窝、漫山遍野疯跑的小伙伴们，还有村子里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长辈们说没就没了，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李章文震惊之余，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那时候你刚开学，怕你着急难受，影响到你的学业，就没和你说这事。”
望着神情郁郁的母亲，李章文嘴唇蠕动了下，最终沉默不语。
他倒不是怪老太太没有通知他这件事，只是突然知道这么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大消息，他的心情复杂极了，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子俩皆都低着头保持沉默，厨房里安静的有些压抑。
就在李章文思索着怎么安慰母亲时，陆谦川一行人走了进来，打破了屋内怪异的气氛。
李章文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缓缓说道，“你们来了，水已经烧好了。”
罗文登伸手挠挠头，笑着开口道，“谢了兄弟！”
“和我客气什么。”
陆谦川看出李章文的面色不对，蹙起眉头，有些担心的望着他。
李章文放下立靠在墙壁上的锅盖，抬起头刚好对上陆谦川乌黑漆亮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
看出了他眼中隐含的担忧，李章文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本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从灶膛前起身，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俺们村附近的树林子多，晚上有时候会有狼啊、土豹子什么的在村子里乱窜，天黑了恁们就好好呆在屋里，别离开院子里，不然万一被狼叼走了，可没人能救恁们。”
“还有村东头那片的老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都是危房，很容易倒塌，恁们别往那边跑。”
陆谦川把手插进口袋里，点点头，“我们都记住了，阿姨。”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笑着扭头看向自家儿子，“章文啊，娘先回屋去了。”
“娘，院子里太黑了，我扶着你走。”
老太太摆摆手，“扶啥啊，就两步路，就算闭着眼娘也能摸回屋。”
李章文解释道，“娘，咱家院子里坑坑洼洼的，天又黑，我这不是怕你摔……”
“行了，别磨蹭了，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恁们几个也该累了，快点舀热水洗洗脚，早点睡觉，洗脚的盆就在灶屋门口，章文你看到没？”
“看到了。”
“那就好，娘先回屋了。”
话刚说完，老太太就扭头走出了灶屋，完全不给李章文再劝的机会。
目送母亲佝偻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李章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身看向旁边站着的陆谦川一行人，“你们几个商量好住哪间房了吗？”
懒得在这种小事上继续浪费时间，陆谦川直接拍板做了决定，“章文你就和老罗住你原先的房间，紫菀和白芷住东边那间大点的房间，剩下的那间我住，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
罗文登和白芷本来就无所谓住哪一间，自然不会对他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发话的是自家男朋友，最难缠的徐紫菀也乖乖的点了点头，“听你的。”
用来洗脚的盆只有一个，如果每个人都回房间洗的话，端来端去太麻烦了，李章文和罗文登两人索性一起去堂屋搬了一把木椅、两条长凳放在灶屋门口里，打算直接在院子里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