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个吻
“九少,那咱们回见了。”
胡景烟跟在聂初的身旁起身,这二人并肩靠在一起,女人肤白胜雪,海藻般的卷发衬着洋娃娃似的小脸,正盈盈笑,而旁边的男人不怒自威,高大英俊,亲密的站在女人的身后,如磐石般可靠。
古九金的咽嗓扼住了会儿,说不出来话,酸酸涩涩的看她一眼,干巴巴的举着手。
“回见。”
胡景烟心情有些好,盘算着如何拿下这个项目,直到上了车,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现身旁男人的不对劲。
车子驶过满是法国梧桐的街道,碾碎了地面的落叶,暗沉的月色投下来,在男人的脸上不断的梭巡,直到那束月光咣的投影进来,聂初的眸底才多了一些情丝。
“以后,不要再穿这样的衣服。”聂初的声音消散在暗色中,可以听出他微微的不悦,以及强势的命令感。
他是成功的上位者,是世俗意义中的成功人士,身居高位钱权在手,就这两样,不管灌输在世界上的哪个人的身上,都会使得他硬气霸道,因为他有这样的能力,可以保证他的话一说出来,立即有人执行。
聂初是一个男人,而且是绝对的领导者,胡景烟之于他,是困禁在他怀里的娇宠,他自然会用他那一套去规范她的行为,以达到他的期望。
可是作为长期患有心理障碍的人来说,这样的施压,是致命的。命令,就等同于胡景烟曾经遭受过的强迫,那都不是她的自愿,是因为被‘命令’而不得不做。
聂初现在这样的行为,与曾经霸凌她的那些人,实际是殊途同归。
胡景烟一顿沉默,她发现了聂初语气里的不对劲。
“我刚才不是答应你了吗。”她快速的说了一句,冷淡很。
“我不知道你刚才与古九金达成了什么协商,不过我建议你以后最好少一点跟他见面,古家是聂家在春城的强硬对手,我不希望你跟古家的人有多深的渊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聂初轻车熟路的往胡景烟家那边开,却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身边女人的回答,他偏头过去,发现她双目向前,一眨不眨,眼神里都是浓浓的忧伤。
聂初以为她是因为他的话而陷入郁闷,忍不住想说些什么缓缓,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两性关系中,对某一些事情是必须要坚持不能后退的,坚持自己的立场,才能让对方在有所畏惧,不然被偏爱的永远都有恃无恐,往后再想重提这件事,会非常困难。
胡景烟揉了揉眉心,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什么,她感觉很眩晕,聂初的话更是如一块打破水面平静的石子,在她的心房投下层层涟漪。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抓着肩上的,聂初给她披着的西装包裹住自己的肩膀,半晌,才风牛羊不及的说:“我累了,今晚不想招呼你,你放我自己在家就行。”
聂初以为胡景烟至少也会呛他几句,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感到有些不妙,他这时才想起来要顾及她奇怪的情绪,但是胡景烟的家已经到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聂初对着胡景烟下车的背影说。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完全没有回答他。
聂初微微皱眉,没有下车追过去,是因为他方才接了一通很要紧的电话,而且胡景烟对伤心情绪的转化容忍度超级快,明天就没事了。
他抽不出时间去哄她,而是飞快的开车向着另一个方向过去。
一幢盖在半山腰上的小别墅,是他的家。
他把车子停好下车,整个别墅灯火通明,融融灯色将浩瀚星辰的光辉都隐了去。
李束元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只耳朵戴着耳机,在聂初走过来之前还在不停的吩咐什么。
他的一条手臂用绷带吊着,勉强夹着一份资料。本来聂初是让他带薪休假的,他却不愿,宁愿负伤赚多点提成,提高自己在婚恋市场的含金量。
“聂先生。”李束元按下耳机,引着聂初进去。
“您在车上录下的对话,我已经传过来让专家们看过了,他们提出有几点是要跟您确认的。”
聂初低低应了一声,进到客厅。聂吻穿着一套睡衣坐在客厅沙发,短发乱糟糟的翘着,抱着一个大枕头昏昏欲睡,见到他进来,无奈的扫他一眼,然后继续趴在了枕头上。
看样子,是今晚的阵仗吵醒了她。
“在这里会着凉,回房间睡觉。”聂初从聂吻身边走过的时候这么说,聂吻差点当场翻白眼,嘴上不饶的说。
“哥,你别老拿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是你妹妹,又不是你员工。”
睡这儿会着凉她肯定知道,但是谁让楼上的人那么吵,她打个盹都能被惊醒,只能在这儿将就一下了。
聂初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但是思绪却停留在了脑海中的胡景烟那里。
“哥,楼上那些外国佬是谁啊,吵个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聂吻抱着枕头到聂初的跟前撒娇。
她比聂初小六岁,小时候父母工作太忙,所以一直都是聂初在带着她,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而且绝大部分,聂初对她的容忍度都十分的高。
因此聂初对她露出那一面强势的老板姿态的时候,她都会呛回来。
“没事,你回房间去,待会儿就不吵了。”聂初摸摸聂吻的头,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聂吻:“别蒙我,我都听见了,那些人都在说什么抑郁症,什么自残,睡眠障碍,分明就是一场心理学的学术会议嘛,到底是谁啊?”
聂吻用她的脑袋怎么想都想不到这是为谁开的,一转头,发现聂初黑着脸,她一懵,来了一句。
“哥,该不会是你被家里逼婚逼的太急,抑郁了吧!”
聂吻配合的做出一个惊讶的捂嘴表情,看得想打她。
聂初:“……你准备准备去联姻吧。”
聂吻妙怂:“我错了。”
聂初拍了拍聂吻的头,让她别贫了赶紧睡觉,紧接着五步做三步的上到二楼,在走廊上都能听到像是在吵架的声音。
他推门走进会客厅,里头的四女二男齐刷刷的转头过来,恭谨的用一句中文喊聂先生。
这六个人中,有四个是欧洲人,一个是新加坡籍的华裔,一个是中国人。
他们六个是一个在国际上享誉盛名的心理治疗团队,而且专为有钱人服务。因为有钱人变态起来,超越了大多数人的想象,他们富有又有权势,在不对等的物欲社会里,掌握了多数人的口食,这种唯我独尊的心理状态,只要稍稍脱缰,必定会是扭曲的狂狼。
所以,这是这个团队能混的如此生猛的原因。
“三更半夜的委托你们团队做远程的心理分析,实在不好意思。”聂初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身体力行的坐了下来。
大家都是人精,不会把这种场面话让在心上,而且拿人钱财□□,他们马上收起了方才那一室的囔囔,一板一眼的报备。
团队的领袖是一位年逾五十的亚欧混血女士,中文名字钟瑟芬,说着一口相对来说比较流利的中文,先是说了几句开场白才进入主题,把刚才传过来的录音公放。
这赫然,就是聂初刚才与胡景烟在车上的对话,被一清二楚的记录了下来。
聂初曾想过让胡景烟直接面对这六个人,但是钟瑟芬告诉他,胡景烟的情况非常特殊,如果一下子让她接触这么多陌生人,而且还是不知道对方企图的时候,她的戒备心会非常的重,不利于后期的治疗。
思来想去,钟瑟芬便只能通过这种远程‘监听’的方式,判断一下胡景烟的说话习惯与潜在问题,而且如果有不方便让外人听见的说话内容,聂初也可以立即将监听设备关掉。
聂初老神在在的坐着,锐利的眸子盯在钟瑟芬的脸。
“她的情况已经持续九年了,我不想听那些废话,我要的是结果。”
聂初冷淡的声音在装修精致的会客室里流转,口吻表示出他没多大的耐心,他很心急。
这六个人一对视,都亮出了这两日的研究成果,由钟瑟芬负责解析。
“根据胡小姐的上一任咨询师,九年来的病情记录,胡小姐是一个不太配合的病人,在许多关键的事情上,没有说实话,由此引出来的问题,便是她的习惯性说谎。”
“说谎本意就是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胡小姐在童年时期遭遇过时间比较长的校园霸凌,很可能是在这个时间段,霸凌者强迫她做了许多违心的事,或是说违心的话,这都是合理的猜测。”
“久而久之,等她再次面对比较有压迫力的事情,比如希望做某事,但是实话实说会被嫌弃,或者是面对某人的追问,撒谎可以逃避面对的痛苦,等等,胡小姐就会下意识的去选择让自己可以轻松的方式。”
“这都不是重点。”聂初插话道,拇指搁在下巴上摩挲着。
“我想知道她强迫性自残的发作原因,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能不能给出精确的治疗方案?”
聂初心里还是记挂着胡景烟,但是这几个人唧唧巴巴一大堆都没有能说到点子上,浪费了他的时间。
“很抱歉聂先生……”钟瑟芬有些惧于聂初的强硬,浅声道。
“恐怕暂时不能。”
聂初的眼神冷下来。
“为什么?”
钟瑟芬摊摊手,其余的人也皆表现出无奈的样子,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束手无策。
钟瑟芬:“胡小姐不太配合,之前的那位朱医生治疗了她九年依旧没有好转,可见她隐瞒了自己最受打击的一部分,也是她所有奇怪行为之下的病源头。”
聂初按了按眉心,有点难以想象胡景烟除了被霸凌,究竟还发生过什么事让她如此?
钟瑟芬继续说道:“通过朱医生的资料,我们几乎可以确诊胡小姐患有睡眠障碍与认知障碍,以及最严重的强迫性自残。”
“而且据了解,她看到血腥的的场面会忽然陷入昏迷,对屈辱感的感受水平高于正常人,可是对悲伤的情绪消化又过快,还有一定的收集癖……这样的心理十分复杂,如果找不准源头,我们无法入手。”
“那就从睡眠障碍这一个层面入手治疗,其余的,我给你们时间商讨一个方案出来……”聂初不带商量的说。@无限好文,尽在www.biqugexx.net
“还有,今晚的录音,你们听出来什么了?”
闻言,团队中的那个中国女生说话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聂初。
“其实,您今晚那样的说话方式是不对的。”
果然,聂初一个凌厉的眼神就劈过来了。
女生道行不够深,有点紧张了,磕磕绊绊的说:“这……这是因为胡小姐是一个心理不太健康的人,她受过长时间的霸凌压迫,所以您用那种强硬的口气去命令她,对她来说是致命的伤害。”
“这会让她联想到自己曾经被欺负,命令等同于强迫,那不是她自愿的,心理素质不健全的人,很容易就会过渡联想,无法给自己的情绪舒压……胡小姐这种情况,只能是慢慢的引导她,绝对不可以向她施压,不然压力在无法缓解的情况下,挥刀自残会是常事。”
聂初缄默着,方才聂吻也提到这一点。有时候他指挥惯了,某种气场收不回来,容易在语言上让亲近自己的人难受。
所以这个女孩说的观点,他认可了,反问道:“你觉得如何能舒缓?”
得到了聂初的肯定,女孩忐忑的心跳这才稳稳的安定下来。虽然眼前这位霸总斯文有礼,可是他的气场就像是带刺似的,扎得人浑身疼。
“语气上注意一些就可以,胡小姐这点承受力还是有的,只是不能让她接触过于阴暗的事,影响她的情绪,到时演变成厌世就完了,还有还有,在近段时间里,有团队试过用美食治疗心理障碍的。”
女孩说着,有点不自信的看向钟瑟芬,得到她肯定的点头之后,她说道:“这个方法可以试试。”
钟瑟芬:“还可以激发胡小姐浪漫憧憬的一面,同时我们这边也给胡小姐做催眠治疗,争取可以让她讲出最深处的秘密。”
会议结束,李束元把他们六位送走,拿着要签名的文件来到会客室,聂初有些慵懒的背靠在沙发上,一手扯宽领带,见到他进来,少见的凝视着他。
李束元被看的发毛,被领导盯着可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加薪就是犯错。
但是他的薪水上个月就涨过了,那么……
李束元赶紧立在一旁,问道:“聂先生,是不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
聂初无奈了,摆摆手,看着李束元这么逗,说:“我平常对你是不是很凶?”
李束元:???
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要说真话还是假话?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带伤工作老板不开心,觉得他工作效率慢吧?
聂初用手卷起A4纸资料,打了一下他的手臂。
“问你话,发什么呆?”
李束元的神经在这一霎猛然绷断,他站直了腰,认真的说:“您交代给我的事我会尽快做好的,这只是一点小伤,不影响我的工作。”
聂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无语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李束元的反应,倒是让他心中有答案了。
李束元无措的挠挠自己的后脑,支吾了会儿,“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聂初:“真话。”
李束元煞有其事的咳嗽几声,“怎么说呢,您其实也不凶,您从来没有骂过任何一个员工,也没有扯高气扬,是您在工作上太严厉了,不苟言笑,看着就很有威严,大家都很佩服您的雷厉风行,信服你,并不是怕你。”
聂初把眼神从李束元的身上收回,这段话八成是真的,剩下的两成有美化的成分在,毕竟,他作为他的员工,定不可能直接道出他的缺点。
他把手放到鼻子底下,用手心捂着嘴巴,用虎口蹭鼻子,似在思虑,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在凌晨两点。
不知胡景烟睡了没有?
聂初有点想跟她道个歉,但是时间地点都不对,稍稍一想,就拿起自己的外套披上,拿上车钥匙匆匆走了。
他驱车赶到胡景烟的家,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已经进入了周公梦我的状态了,但感应门关着他进不去,只能敲响保安亭的车窗将他惊醒。
保安大叔迷迷蒙蒙的睁眼,没有丝毫起床气,循例问一句来找谁,聂初答了后,大叔错愕的说。
“你找那个靓女啊,她出去了,不在。”大叔困顿的摆摆手,就要坐下去再次梦周公,聂初不解道。
“她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叔眯着眼,往墙上挂着的钟看了眼,估摸不出所以然了,含糊的道。
“反正刚回来没多久,就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