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2)

秦洺没有去送她最后一面,她不忍,也不敢。

听说三年级的很多同学都没去,可能大考在即每个人的心里都怀着些许膈应,觉得不吉利。

听说林白去了,在家属不解的谩骂声中磕完了头,没能上一炷香,潦草的被赶了出去。

那天一大清早秦洺就出门了,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脚步却顿住,她不理解,不明白,不理喻,可是一切都与她无关了,仿佛尘埃落定,她在门外一直站着,直到铃声响起,门口的老校工唬唬的盯着她。

一转身,她走了。

学校附近有很多的书店,文具店,饮料店,她最爱的那家书店就在转角处,但是她没有办法进去,因为穿着校服,不合时宜。她一直是个深怕不合时宜的人。

因为要顾大局识大体,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忍受了些什么。

以为自己能够忍过去的必是别人也能忍过去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陈迩自杀。她在家中浴室割腕自杀,死在了淋浴喷头之下,鲜血顺着水漏流淌下去,水流一直开着,很干净,她不麻烦家里的人。

救护车来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但是人走了有大半夜了,在水流的浸泡下有些浮肿。手腕上七七八八有十几道伤痕,致命的一共两刀。

她割了很多次,一开始并没有攒足足够的勇气,因为疼痛因为恐惧她或许甚至用了自己的毛巾想包裹住伤口,最后还是把毛巾扔在了脚下。狠狠的一刀划了下去。

身体应该是会随着血液的流失逐渐寒冷的,所以水流的温度偏高,大概是觉得稍慢了一些,她又无畏的再划了一刀,这一刀更深了,翻开皮肉,或许是痛觉已经失去了,血液终于噗噗的冒出来。

她的脸上有笑容。

眼睑闭的很好,表情也没有狰狞,只不过微微皱着眉头,姿势有点扭曲。不过在热水中浸泡着,并不僵硬。

秦洺最后走进了一家昏暗的地下游戏房,带着黑框眼镜穿着卡其背带裤的年轻老板看了她一眼,似乎早就对逃课的学生见怪不怪,把手中的游戏机随手一丢,敲了敲桌子招呼秦洺。

“上网还是娃娃机?”

秦洺看着他,无动于衷。

“上网的话要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

“没有身份上网的话多加二十块钱。”

“可以上学校的网站么?”

“不是局域网就可以。”

秦洺付了钱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与手牌一起给她的还有三枚代币,可以免费抓取三次娃娃机的娃娃。

内网的论坛已经全部关闭了,取而代之的是学校的官方公告。所有的照片所有的言论所有的造谣所有的苟且,全部清零。

包括她秦洺的照片,陈迩将她揽在怀里安慰时候的照片,林白在陈迩怀里笑闹的照片,以及有人声称其实陈迩是蕾丝冰,陈迩喜欢的人是林白,林白一直知道并且以此利用陈迩,在辩论社作威作福,在校际辩论赛上每次输了都责怪到别的队友头上。

「明明是她林白没本事!」

「就是,林白就是个装腔作势的花瓶。」

「不是个辩论的材料还非摆自己是才女的人设。」

「不明白这种人是怎么进的一班?」

「别眼红人家,说人家没本事,不看看把周围的男人和那种半男人训得多服帖。」

……

虽然一个字都没有了,但是秦洺的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忆,字字在目。

一切的源头,是为了那张照片,那张无聊的,卑鄙的,带着嘲讽与揶揄的照片,「小花秦洺不简单啊,外头有富家子撑腰,校内有辩论社头牌护航,怪不得谁都动不了她。」

后来搬起来的人也许已经跟这张照片没什么关系,亦或根本不在乎这张照片的目的,他们关心在乎攻击的,只有林白,和林白与陈迩之间。

手机一遍遍的响,她本来没打算接起来,出神的时候一瞬间瞥见对面桌子一个估不出年龄的男子厌恶的目光。指尖一滑,接通了。

“你今天病假?”

“谁?”

“我,泰珉五。”

“对,病假。”

“你确认哦,班长在点名。如果一会你没有跟老师报备过,就完了。”

“帮我报备一下吧。”

“你到底在哪里?”

“从哪里拿到我电话的。”

“班级校友录。班干部每人一份,你不知道啊。”

秦洺叹了口气,“麻烦跟班长说一下吧,我请假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你不会去参加追悼会了吧?”

“不是。”

因为已经没有了任何线索,秦洺关了电脑走了出来,老板不耐烦的收回了手牌嫌弃的瞪了她一眼。离开游戏房前她把剩下的三枚代币悄悄送给了正在玩投篮机的小姐姐。

差不多已经到了上班的高峰,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容易随波逐流,忘记自己的方向。何况她并没有方向。

穿着格子裙白衬衫的女子很漂亮,姨妈色的唇膏风韵带着妩媚,只是深深的黑眼圈略带疲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真正轻松的,有的话怕也是疯子和傻子。

现实就像娜塔莉与雷诺的那句经典对白一样,“人生总是那么痛苦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总是如此。”也像很多年以后秦洺问自己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是谁?是已经不在的人了吧。

以为放过,以为原谅,以为心胸宽广才是济事之道,其实那是扼杀善良人最锋利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