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赶到卞氏宫殿时,一片哭声,伺候在卞氏的宫人全都跪在宫殿内,见着曹恒行来都连忙见礼唤一声陛下。
没与他们说话,曹恒直接走到卞氏榻前,夏侯珉随后急急赶来,同时唤了一声陛下,脸上的神情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显然也想不到卞氏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两位伯父到哪里了?”曹恒询问一句,曹叡叫她派出洛阳办事,故而曹恒并没有问曹叡。
赤心正好走进来,“陛下,两位王爷已经进了宫门。”
曹恒看向一旁跪着的曹植或是曹彰的孙女,为怕卞氏寂寞,曹彰和曹植是可劲的换着孙子孙女入宫陪伴卞氏,闲时也会经常进宫,只是谁都没有料到,这一次,卞氏竟然……
“卞琳何在?”逝者已矣,曹恒站在卞氏的榻前没有一滴泪,当初曹盼去的时候曹恒都没有落一滴泪,更何况卞氏,也没人敢说曹恒的不是。
“人已经关押在侧殿。”还是伺候卞氏的宫人代为回答的,曹恒道:“好。”
应一声好却没有要去过问的意思,底下的人面面相觑,拿不准曹恒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曹彰和曹植急赶慢赶的终于是赶到了,拖家带口的人真是不少。
见着曹恒和夏侯珉也来不及行礼,只往卞氏的榻前冲去,亲眼看到卞氏紧闭的双目,再无声音,哭着喊道:“母亲,母亲。”
一声声的叫喊,曹恒能听出他们的伤心,于自己却没有太多的感觉。
眼看着他们哭得不能自己,还是他们的王妃体贴地提醒一句,曹恒这个皇帝还在旁边,卞氏的葬礼如何办,还有气死卞氏的人如何处置,这都要拿出个章程来。
“臣一时悲痛,失了礼数,还望陛下勿怪。”曹彰一大把年纪不假,然而失了母亲他是真伤心,看看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可怜。
“伯父悲痛朕能明白。太皇太后的葬礼朕已经着礼部准备,一切依制。至于卞琳,朕不越两位伯父之手,人就由两位伯父看着处置吧。”论起亲疏来,曹彰和曹植是卞氏的亲子,而曹恒虽然是大魏的皇帝,与卞氏这个太皇太后只是面上的情份,并无血缘关系。
曹恒插手处置卞琳不是不行,然而卞琳可是卞氏的曾侄女,卞家的人。曹恒要是处置重了,只怕卞氏得要闹,处置轻了,旁人又以为曹恒心里没有卞氏这个太皇太后。
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曹恒才不掺和。
直接将人交给曹彰和曹植,都是卞氏的亲儿子,至于究竟该怎么处理他们舅舅家的人,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陛下,请陛下依律处之。”曹彰正要道谢的,结果倒好,曹植一脸义愤地与曹恒相请。
曹恒本以为事情交出去了,正准备松口气,结查被曹植这么一句话给震住了,“子建伯父想好了?”
多嘴问这一句,那也怕曹植说话心血来潮而已,到时候叫卞氏的人求一求,他再一心软,嘴那么一变,曹恒就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陛下,臣想好了,臣不能让母亲白死。”曹植一向与卞氏感情深厚,卞氏待他也一直都是极好的,这样的请求合情合理。
曹恒转向曹彰询问道:“子文伯父呢?”
卞氏仅存的两个儿子想法是不是一致还是好好地说对一对,他们若是想法不同,那就说同了之后再找曹恒下诏。
“舅舅在宫门前与我求过情,望我能网开一面。”曹彰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为难地吐露一句,“与陛下求个情。”
“兄长未免糊涂,母亲生养我们,却叫人气得落得如此下场,就算是舅舅,兄长也别忘了,母亲都没有了,舅舅是什么?”他们与卞家的关系是因为卞氏而起,卞家的人亲手断了这层关系难道他们当儿子的本末倒置,叫卞氏死不瞑目?
曹植道:“兄长该明白,母亲一生荣极,就算到了今天,贵为太皇太后,何人不敬母亲,偏就我们当作除母亲之外最亲的舅家,他们都做了什么?”
“卞氏女说了什么气得母亲至此,兄长知道?”曹植关键时候是个明明白白的人,听听他这说话,曹恒心里直点头。
“琳丫头只是因为夫婿儿子俱被斩,心中生了怨恨,一时糊涂才会出言不逊,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曹植明白,曹彰却是糊涂着,听听他这一说的。
“若不是陛下不肯网开一面,又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没想到,最后曹彰这意思是要怪到曹恒的头上,曹恒极是不客气的冷哼一声,“朕听出来了,这一切的事情似乎都要怪到朕的头上了。”
曹彰听着曹恒的一声冷哼,那是整个人一颤,连忙摆手解释,“不,陛下,臣非此意?”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在说,若非朕不肯网开一面,执意斩杀了卞家的女婿,就没有卞家女儿进宫出言不逊,气死太皇太后的事,朕难道听错了?”曹恒本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卞氏死得是太冤了点,她也是打算好好跟卞家算算这笔账的,虽说为了怕里外不是人,曹恒是想先交曹彰和曹植处理了,最后处理得差不多她再接手,没想到,原来曹彰竟然觉得这件事最大的错在她。
夏侯珉在一旁也受不了曹彰竟然将罪名都往曹恒的身上扣,出声道:“王爷,莫说是卞家的女婿了,曹氏夏侯氏的族人,他们犯下这等不仁不义的大罪,哪一个不以正法,难道在王爷的心里卞家的女婿就比曹氏和夏侯氏的人都更尊贵,更值得陛下网开一面?”
“不,不,不,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曹彰是没想到自己就一句话竟然引得群起而攻。
曹植刚刚是叫曹彰的话给气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此时反应过来了,直指曹彰道:“兄长真是糊涂透顶,他们犯下弥天大错,陛下依律而处哪里做得不对?兄长不说他们自己不修身,不忠国,反倒怪陛下公正严明,更将母亲的死怪到陛下头上。兄长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一声一声的质问,曹植是真为自己这糊涂的兄长惊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曹彰。
如果说曹彰一开始只是叫舅舅说得起了这样的念头,此时被曹植那么一说,完全是羞愤得老脸通红,半天都抬不起来。
曹恒直接站了起来,“太皇太后之事,朕从现在开始一概不插手,气死太皇太后的人也罢,倒打一耙的卞家也好,朕都不管。两位伯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丢下这一句,曹恒是直接走了,临走前那眼刀子往曹彰的身上那么一甩,看得曹彰那叫一个胆颤心惊。
夏侯珉一看曹恒走了,二话不说地跟上,他心里也为糊涂的曹彰而生气,是一点都不想看见这号人了。
“去,将任城王说的话给朕放出去。”一出卞氏的宫殿,曹恒直接吩咐,想要往她头上扣屎盆子,把卞氏的死往她头上栽,卞家,好大的胆子。
夏侯珉正准备给曹恒出主意,没想到曹恒是个明白人,即知道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捣鬼,直接出手把任何可能攻击到曹恒的事都给解决了。
“陛下且莫动气,任城王一向是个糊涂人,好在还有一个明白人,陛下放心。”那一个明白人指的莫过于曹植了,曹恒也想到刚刚曹植的所作所为,吐了一口气,总算不再觉得那么气了。
“太皇太后的葬礼该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曹恒虽然叫曹彰气得直接给曹彰甩了脸色离开,为了不落人口舌,场面上的事该怎么办,他们还是要办好的。
倒是宫外在听闻卞氏突然薨逝都傻眼了,虽然说之前卞氏病重的消息传出来了,但是政事堂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个借口,不以为那是真的,结果倒好,弄假成真。
曹叡是刚好被曹恒派出去办事了,回来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消息,一下子都傻眼了。急急地进宫去,洛阳宫已经一片素缟,他冲到卞氏的榻前,看着已经僵硬的卞氏,一下子傻了眼,待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曹叡是二话不说地拔出了剑,冲到偏殿叫人绑着卞琳面前,“你敢对我祖母出言不逊,我便让你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一剑捅向无力反抗的卞琳,卞琳是直接断了气,而甄宓这几日也是病了,昏昏沉沉醒来听说卞氏去了,立刻进宫来,结果正好看到曹叡杀人这一面,惊得捂住口。
“叡儿。”甄宓倒不是怕曹叡,只是多年养尊处优,轻易不曾见血,乍然看到是一下子惊着了。
听到她这一唤,曹叡拔出了剑回过头来,眼睛都是充血的,他此时是真生气,就算杀了一个卞琳也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愤怒与悲痛。
卞氏待他有多好,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知道卞氏竟然叫一个后辈给气死的,曹叡怎么能不气不恨。
“母亲放心,我没事。”再气,再悲,曹叡还想着宽慰甄宓,让她不必为他那么操心。
“母亲还病着,祖母最是体恤我们这些当晚辈的人,母亲祭拜过祖母之后就回去吧,我这就去见陛下。”曹叡是出洛阳办差去的,差事办完回来连去都没去看回曹恒就赶到卞氏的宫殿杀人了,曹叡立刻想到该去见曹恒了。
甄宓也想到了,伸手擦过曹叡脸上的血迹,“好,此事也要与陛下提及。”
这是提醒,曹叡露出一抹笑容道:“母亲放心,这样一个害死祖母的人,杀一万遍都不嫌少。陛下也必不会怪罪于我。”
细细一想刚刚听到的一些事,不得不说曹叡说得极是,曹恒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像这样的事,曹恒同样想杀卞琳的,然而因着卞琳出自卞氏,是卞氏这位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处置起来,曹恒得要顾着卞氏的情面,所以才会把事情交给曹彰和曹植这两个卞氏的亲儿子处置,只是没想到这两位……
轻轻一叹,甄宓也管不了两个小叔子,只管嘱咐曹叡怎么去跟曹恒解释一二。
曹恒见到曹叡时,脸上露出的惊讶毫不掩饰,曹叡道:“陛下,卞氏女臣杀了。”
虽然闻到曹叡身上的血腥味了,曹恒以为是曹叡从外沾来的,没想到竟然不是。听说杀的是卞琳,曹恒直接道:“杀得好。”
曹叡听到这三个字总算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曹恒道:“太皇太后的事,朕有些不便,还望兄长明白。”
这要是曹恒的亲祖母,事情一闹出来,她绝对第一个处理的就是害死她的人,就算是亲舅家又怎么样,照样处置不误。
“陛下放心,臣明白的,也知道陛下的为难。”曹恒把人给看得牢牢的,没把人给放了对曹叡来说就已经够了,适才自卞氏去后,各人的反应他已经听手下说了个大概,也是知道在这件事情里,自家那叔叔是有多糊涂,曹恒要不是当皇帝的人,直接能不管卞氏的事。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曹叡又哪里会气曹恒没有在第一时间处置卞琳。
分个亲疏,曹彰可是卞氏的亲儿子,曹恒也就是名义上称卞氏一声祖母罢了。
连亲儿子都不急着报仇,你让人家一个挂名的孙女出手,这不是要让人家和那位亲儿子动起手来?
曹叡心里清楚这些弯弯道道,要怪他也只会怪曹彰,绝对不会怪到曹恒的头上。
“陛下,这是臣查好的事。”曹恒将曹叡派出去是有正事,曹叡虽然一时气急第一时间跑来祭拜卞氏,杀了卞琳,完了也不忘回来给曹恒回复。
曹恒走下去亲自接过曹叡给她递上的文书,看完之后道:“兄长怎么看。”
“自杀死的司马家的人,一如他临死前说过的话,他绝对不会是司马家的最后一人。”曹叡犀利地指出一点,“臣一直觉得陛下手里握着什么重要的人。”
纵然不知内情,但有直觉,曹恒对司马家余孽的态度,一向不紧不慢,就好像一切都她的掌握之中。
“扬州之事必与洛阳有所联系,然而没有一个人供出有关的人,那也不代表洛阳没事。毕竟那么多的人,单以曹氏和夏侯氏而论,他们是怎么样的,在朝中又有着什么样的势力,我们自己都清楚。”曹恒那样的分析着。
“这些人其实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想看牵扯如此之广,朕发现之后是不是会将这些人都处置了。处置了,一下子空出那么多的官吏来,朕得有补上的人,人是一个难处;若是朕不处置,他们一定会将事情广而告之,让朕尽失民心。”
曹叡听着连连点头,没错,这些人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陛下能一下子处置那么多的人,举朝皆惊。”近两百的官吏,曹恒说杀就杀,说斩就斩,这是何等的决心。曹叡想着哪怕真有那么多的人才替补,他也未必敢这样大换血。
所以说,论果断气魄,他也不如曹恒。
曹恒道:“此事急不得,兄长拿回来的东西叫朕心里有数了,兄长累了一天。”
累了一天,卞氏这一去,曹叡也得守孝,想着郭涵刚要回来,曹叡又得守孝在家,这一守是得一年,曹恒微微蹙紧眉头。
“陛下,臣告退。”曹叡这心里难受着,听着曹恒的话与曹恒作一揖便退了出去,卞氏走了,这世上真心待他好的人,又少了一个。
曹叡嘴角挂一抹讥讽的冷笑,大步走向卞氏的宫殿,满脑子想的都是,卞家,他们最好别闹,若是敢闹,他绝不会管他们是什么亲戚关系,必让他们都死。
只是让曹叡想不到的是,卞家没闹出来,曹彰倒是先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