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孔突然睁大,惊度得曹恒盯紧了郭夫人,郭夫人与曹恒一笑道:“陛下不以为?”
曹恒的身世,几乎已经让人忽略不计,太多的人知道查不出来便已经放弃,知道的人,他们却是曹盼信任的人,如今也是曹恒信任的人,也不会对外透露丁点的消息。
诸葛亮,他这一生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事,都为曹盼,曹恒的存在,于曹盼而言是希望,于诸葛亮却是毁灭,曹盼护了诸葛亮一辈子,纵然引得天下人猜度,以为她背叛了诸葛亮,她也没有反驳过一句,曹恒的身份就这样成为了一个迷。
而这个迷,郭夫人是知道或是不知道,曹盼没有说过,曹恒也没有仔细去想过.
郭夫人是一个聪明人,这样的事,曹盼做来为了什么,她明白,而那也是曹盼的逆鳞,如今也是曹恒的逆鳞。
逆鳞,聪明人就不会轻易去碰。
“如果不是诸葛孔明一心向汉,如果不是诸葛孔明为大魏的对手,先帝不会走上这条帝路,义无反顾。”郭夫人犀利地指出诸葛亮在曹盼的生命占据的地位。
那是曹盼心之所系,两个心存对方的人,在天下在志向面前,谁都没有后退一步,只是这样在谁都不能理解的情况下,一步一步地凭各自的本事,为自己,为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不懈奋斗。
曹恒一下子明白郭夫人的意思了,于她而言,张昭对郭涵的意义也是如此。
这个天下,容不得一个女子不嫁,那既是为家族蒙羞,同样也会成为对自己仕途的阻碍。阻碍,有时候为了爬过这个阻碍,人能做出什么事来,你永远都想不到。
郭夫人道:“阿涵是妾最看重的孙女,妾对她寄以厚望,当然也希望将来她能成为如同陛下一般坚强一往无前,绝不后退的人。”
话中所指的陛下,曹恒知道那说的不是她,而是曹盼。
曹盼这一生对诸葛亮的挣扎,曹恒是知道的,情深相许,永不相负,所以永,那就是一辈子,无论诸葛亮是死是活,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是曹盼负他的理由。
曹恒年少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曹盼的情深值得吗?后来渐渐明白诸葛亮背负的并不比曹恒少,诸葛亮对曹盼的感情,也从来不比曹盼对他的少,如此,她才不会觉得,曹盼是那样的苦。
但在她的心里,感情,所谓两相悦同样磨人,世上总有许多不圆满的事,情之一字却最是磨人,所以,她宁愿一生不知情,永远都不必懂得父母之间的感情,只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朕答应夫人。”曹恒明白郭夫人的用意,松口答应此事。
当初张昭是个什么样的人,曹恒告诉过郭夫人,也告诉过郭涵,就这样郭涵还是依然答应这门亲事,义无反顾地和张昭成亲,难道她就没有任何打算?
郭涵不是刘曼,刘曼那样的人,会为堵一时之气做出蠢事,郭涵不会做蠢事,张昭,于她更是一种磨砺,郭夫人的打算,更是郭涵的选择。
想到西域传来关于郭涵的事,曹恒目光一敛,是时候让郭涵回来了。
不仅仅是郭涵,曹恒心里有许多人选,深以为这些人都应该调回洛阳了,政事堂诸公皆已年事渐高,中枢人才就该储备起来。
郭夫人与曹恒达成了协议,郭夫人对柏虹再未有其他的话,曹恒也没有问郭夫人回去是如何与张昭说起此事,只是张昭被柏虹行刺之事,再未有人提起。
至于叫洛阳的女郎给团团包围哄着的两位匈奴王子,如曹恒所预见的计谋层出不穷,从一开始享受美人环绕的人,慢慢的都有些顶不住了。
而萧平与蔡思的婚事也终于是圆满完成,蔡思以为自己近了萧平一步,在萧平看来,蔡思哪怕对他费尽了思,却一直都没有变过,一颗想要挑起两国战争而叫她父兄得利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匈奴那一位木泰王子,竟然最终喜欢上秦时,并且正式与曹恒提出愿意取秦时为妻。
端午之后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秦时当时流露出来的意思,曹恒有些不确定,如今见着木泰亲口求亲,此事,曹恒没有第一时间去信匈奴问起丹阳,而是让秦时进宫,秦无与曹永当然也是一道进来的。
不用曹恒问,秦时已经跪下自请,“陛下,时自请与匈奴和亲,必令匈奴与大魏永世结好!”
曹恒第一反应是看向了秦无,秦无一张俊俏的脸此时阴着可怕,再可怕秦时说话的时候,他也一声都不吭。
“侍中与永姐的意思?”曹恒没有回应秦时,反倒是询问秦无与曹永的意见。
曹永道:“时儿的心思臣早就知道,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做什么,不做什么,她心里有数,我们当父母的,仅仅能做的就是支持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便是同意秦时的做法,曹恒点了点头,秦无继续地道:“时儿道今日大魏的太平得来不易,她不能上战场,为大魏的天下出一份力,也愿意用别的方式守卫大魏。”
一腔爱国之心,何其难得,曹恒感慨良多,“阿时,为和亲之人,你这一生都只能在匈奴,隔得太远,怕是见不到大魏的人了!”
秦时道:“心里有大魏,见不到,心也是暖的,阿爹与阿娘一生血战沙场,若能以一人之力让大魏与匈奴永不起刀兵,时愿意!”
“好!”曹恒说不出一个不字,秦时是为大魏,为了大魏与匈奴的和平。
“匈奴两位王子,你想好了?”答应下,还有另外一件事,比如秦时一但选定了这个人,此人必将是下一任的匈奴,否则无论是娶秦时的人,还是不娶秦时的人,都会有问题。
秦时道:“陛下是知道的,从端午节开始,直到今日,这两位王子一直都在时的观察之中,哈吉王子不能说不好,但作为一个王,他还不成。”
不成是为什么而不成,曹恒没有细问,但意思他们都明白,也正是因为如此,曹恒道:“匈奴一方,你选定了木泰,不见得哈吉就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结局。”
“无论是不是心甘情愿,他都只能接受。匈奴丹阳单于会将两位王子送入洛阳,何尝不是存了观察他们的心,有能者而居之,匈奴一直都是这样的传统。”
事情并不是秦时蓄意挑起的,匈奴人从骨子里就喜欢强者,一直都是,因为他们相信只有强者才能够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秦时对匈奴的了解叫曹恒点了点头,秦无在一旁道:“陛下难道以为哈吉更适合成为匈奴的单于?”
不忘帮着秦时问曹恒一句准话,果然是个好爹爹。
“此事,朕得与丹阳姨母商量后再做决定。”这并不仅仅是大魏一国之事,还有匈奴,更有真正做主的匈奴单于丹阳。
如同蔡思的婚事,非是一家之言可定,木泰的婚事牵连更大,更得要慎重。
“时明白。”到了现在,就应该把话说清楚,如此一来,将来秦时嫁到匈奴之后,所有的障碍,自然会有人帮着秦时清理一遍。
秦时的身份,因着丹阳与曹盼的交情,曹盼身边的人,秦无是武将,作为一个武将,丹阳与他的往来是最多的,秦无的女儿竟然能看上她的侄子,丹阳听说之后那叫一个高兴,拍着桌子不断地叫好,随后二话不说地曹恒回信,这门亲事她同意了,大魏想要怎么定下这门亲事,只管说,她一定配合,绝无二话。
当然,具体的匈奴内部,嫁入匈奴来,秦时必然是匈奴的阏氏,所以,木泰也就成了下一任单于的人人选,丹阳立刻将消息放了出去.
远在洛阳的哈吉没有想到,丹阳一直没有最后确定的事,竟然为了一个秦氏女而决定了,他失去了继承单于的资格,他和木泰之间分出了胜负,分出了胜负!
这样的结局是让他十分震惊的,与之而来的更是愤怒,但在大魏境内,他的愤怒有什么用?
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随后,秦时与木泰的婚事定下,没过多久他们便要回匈奴去,木泰和秦时要回匈奴再举行一场婚礼,哈吉却被留下了。
丹阳也不傻,从前两个侄儿她是一视同仁,端看谁更有本事她便选定谁为下一任单于。
既然人选已经定下,为免兄弟相残,输的那一个人就要留大魏。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她不想要看到的局面。
哈吉本来准备回去之后再大干一场,结果没想到他连回去的资格都没有了,他自然是不肯的,与丹阳派来的臣子大吵大闹,任他如何吵闹,这件事定下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丹阳是绝对不会让匈奴因为单于人选一事再起波动的。
如此一来,哈吉最终还是被留在了匈奴,再也不可能回到匈奴去。
大魏与匈奴的和亲至此算是完全的定下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改变,秦时嫁入匈奴之后不久,木泰即被封为太子,板上钉钉的未来单于。
至于蔡思如何心急匈奴的变化,秦时木泰的联姻越发叫她不安,嫁入了萧家,成为萧平的妻子,她才惊觉一切的事情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原以成为萧平的妻子,她就能从萧平那里得到关于大魏对匈奴的一切囤兵之策,甚至更多大魏机密,可是,不说这些东西萧平有没有,她能不能从萧平的手里拿到更是另一回事。
哪怕他们是夫妻,萧平的书房不是蔡思可以随意进去的,一如蔡琰对待他们兄妹的态度,去了蔡府蔡琰欢迎,然而蔡琰的书房,他们都不能随意进入。
蔡思不是没有就这件事质问过萧平,然而萧平一直都坦荡地告诉她,信任是相互的,书房里放的都是国家公事,蔡思为什么非要进去?
而且,一个书房而已,蔡思为什么非要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蔡思能如实回答吗?
她不能,她哪怕不能,也要吵得要萧平一定让她进去!
萧平面对这样一直表示要进去的蔡思,只冷声地坚定表示不能,这地方,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就算他母亲和妹妹都一样。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只针对蔡思,这一点蔡思应该要体谅。
可是蔡思拒绝体谅,因此与萧平吵闹了一场,即回了蔡府。
她原以为自己走了萧玶一定会来回接她的,没想到回蔡府住了快一个月,萧平却连看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蔡琰对此与蔡思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以为这个世上没有聪明人,萧霁月是周元直的徒弟,更是先帝看中的人,先帝用人一向不是随意用的,能让先帝看中的人必然了不起!”
蔡琰点醒至此,蔡思同样是听不进去的,只以为蔡琰心心念念的都是大魏,无论怎么样心里都没有她,更没有她的父兄们。
但是,萧平一直没来接她,这让蔡思由衷的寒怕,是真的害怕!
萧平是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从曹恒对萧平的器重就能看出来,萧平的将来必为曹恒的股肱之臣。
嫁都已经嫁了,蔡思更是怀了身孕,蔡思吐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情况显得手足无措,在得知萧平被派去西域接替西域长使之职,此一去不知才能回来,蔡思没能忍住地回了府。
“为什么是你出去接任西域长使一职?”蔡思一回去立刻就寻了萧平询问。
萧平看到蔡思没有任何的惊讶,回答道:“我合适。”
西域长使一职,崔钧年事已高,早两年就已经递了奏折往政事堂去,只是一直没有最后确定下来,去西域出任西域长使一职是萧平自请的。
“你这一去,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蔡思是生气的,怎么可能会不生气,从入了洛阳以来,没有一件事是如她所想。
萧平直视蔡思,“你如果愿意可以和我一道去西域。”
“我不愿意!”连想都不想,蔡思就已经回答。
萧平听着照样不为所动,“既不愿意,那你留在洛阳,我会回来的!”
“你!”眼见萧平不因她而改变任何决定的意思,蔡思快气疯了,萧平却已经低头继续收拾东西,蔡思……
“萧霁月,你太气人了!”见自己都快气得跳脚了,结果萧平依然不为所动,蔡思气得挥袖而去,倒是想跟他发场火,架不住萧平根本不为所动,发再大的火有什么用!
与其想着如何让萧平哄她,倒不如想办法将萧平留下。蔡思打的好算盘,可惜萧平根本不给她机会,更不给她时间,第二日即走马上任,打得蔡思一个措手不及!
而由萧平开始,大魏的官吏开始大变动。
永明八年,女帝调各州刺使回京,各州刺使分入六部,余下的为政事堂御下,与政事堂诸公学习,要说政事堂下的众人,都知道所谓打下手就是将来的政事堂诸公的接替人选。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的微妙,拿不准曹恒是打算把人直接替下来,还是等这些人自动的退?
当官的都没有退休一说,如在任上老死的人不知凡几,如荀顗也正是如此。所以,下头的人都在想,曹盼驾崩之后,曹恒没动过一个政事堂诸公,如今坐稳天下了,是打算怎么卸磨杀驴?
想要看戏的心情没错,就是政事堂诸公看得都心里有数,知道这政事堂不可能一直由他们掌任,知道,多少还是会有觉得不舒服的。
如杨修一般一向是不愿意受委屈的人,曹恒一通安排之后,杨修在一次喝酒之后,难掩伤心地哭了。
哭完了还有其他的话要说,比如道曹恒这样想要让人取代他们,让他心里难受。
杨修醉酒之言很快叫人密报到曹恒那里,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人还不少,曹恒拿着这些密报,半天没有作声,她那身侧之人都拿不准曹恒的心思,也不敢作声。
主要也是不知道曹恒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这般直放冷气却不吭声。
“拿去烧了。”曹恒突然冒出这一句,胡本应声上前,麻利地接过那些东西,放出去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的。
曹恒直接把东西给烧了的动作让胡本直觉松了一口气,没过多久,又是醉酒,杨修捉住墨问又哭,话里话外都是他们这些老臣老了,该给新人腾位子了。
墨问可是左仆射,首相,调和阴阳君臣的首相,不二话,墨问一个不醉的人叫唤人,“来啊,给我拿盆水来。”
虽说墨问是在旁人家做客,怎么说他也首相,他要一盆水,谁还能不给他。
很快水被端来了,墨问招呼道:“来,给我!”
侍从拿着顿了顿,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把那盆水给了墨问,然后,所有人都惊住了。
墨问拿着那一盆水,迎面就给杨修浇了下去,杨修本来哭得正难过着,被浇了水,顶着湿嗒嗒的头发,抬起看墨问,想问什么来着,结果墨问反问道:“酒醒了?”
突然的冷意叫杨修打了个冷颤,也顾不上自己浑身都是湿的,颤颤地唤了一声无知。
墨问冲他咧嘴一笑,“行,认得我,那你也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乍然被那么一问,杨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墨问一看他那呆样,“行,酒还没醒,那就再拿一盆水来。”
“别,别,我酒醒了,醒了!”已经被浇了一盆水,杨修可不再被浇上一回。
“酒醒了,那你记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借酒发疯,就你这样的?”墨问那叫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啊,叫杨修一个鲤鱼打滚的翻了起来,“我,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你这样喝酒说这些话是第一回?”墨问也是知事的,毕意洛阳就那么大,杨修借酒发疯的事,就算曹恒压下来没有送到政事堂,没有说过杨修一句,墨问照样知道这些事都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