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章(1 / 2)

曹盼朝着曹恒笑了,“你长大了,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你,你学得很好,以后莫失本心,你会更好。”

“是。”曹恒答应着曹盼,曹盼教的,她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此时,胡本走了进来,轻声地道:“陛下,政事堂诸公觐见。”

曹盼点了点头,胡本立刻去请了他们进来,以周不疑为首,崔申、墨问、秦无、杨修、荀顗、凤鸠,及六部尚书,还有郭夫人,甚至是多年深居简出的蔡琰,文姬夫人都来了。

“来。”曹盼伸出手,燕舞上前扶着曹盼,曹盼坐正于榻前,“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往后,许是还得劳你们辛苦。”

曹盼朝着他们笑着,一群往日从不落泪的人,此时却泪如雨下,哽咽地唤了一声陛下。

“朕去之后,朝中必有动荡,内忧外患,必然不断。从前你们助朕良多,往后,望你们也能如待朕一般待阿恒,朕便先谢过你们。”曹盼说着站了起来,朝他们作一揖。

“陛下,陛下。”这些人,哪个也不敢受曹盼这一揖,为人君者,以天下相托,以幼主相托,为臣者,自当尽心尽力,安定天下,扶持新君。

曹盼见他们避开了,朝着他们笑意加深,“我们君臣多年,在朕手里,没有杀过一个有功于大魏之臣,朕很高兴。这么多年,其实朕很怕,怕有一天,朕不得不杀你们。幸好,你们都能记住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以后,朕也希望你们能够牢牢记住,在大魏一朝,善始善终。”

墨问看着曹盼,他从不以为曹盼竟会落得英年早逝的结局,然而时到今日,时至今日……

“陛下。”墨问是实在没能忍住地再唤了一声,曹盼与墨问道:“怎么样,神棍,也有你看不准的时候。”

“你与朕初见,你说过的,朕这一辈子除了一样东西,其余的是要什么有什么,一语中的。朕也知道,一开始动了心思让朕上位的人,就是你。”有些话,曹盼一辈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听得墨问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这样的陛下,才是真正的陛下。”曹盼为帝王,才能真正做到了肆意,旁的人,没有她有本事不说,心胸还未必能比得上曹盼。

如果曹盼不上位,曹盼面临的局面将会极其尴尬,这些情况,是曹操当年料到的,也是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让曹盼成为魏王世女的原因之一。

曹盼看着这些臣子,“朕也不妨实说,朕是真的没有想过,有那一日,成为女帝。朕年少时所希望的日子,一人一剑,携手一生,快意江湖,自在逍遥。最喜欢逍遥自在的人,却背上了这天下最重的责任,江山。”

“担起了这个江山,再也不由自己,一步一步,到了今天。”曹盼并不后悔今天,然而想起来,真像一场梦,一场极其不真实的梦。

“陛下生而为帝王,谁都挡不住。”墨问坚定地告诉曹盼,这是他见到曹盼的第一眼,就已经意识到的问题。

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想愿倚靠半分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同父异母,隔了不知几副心肠的兄长。

而且,自强不息的人,强大到了一定的地步,谁人也拦不住她的进步。生于乱世,是曹盼之不幸,亦是曹盼的大幸。

她强大,而当她强大起来了,任何人,任何事都由她来掌控,她也绝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的人手里。

女帝,是曹盼生于此乱世,奋斗半生,一定会走向的一条路。

正所谓是时也,势也,命也!

曹盼朝着墨问笑了,“你这一张嘴啊,死的都让你说成活的。以后,大魏就交给你们了。”

郑重的一句托付,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曹盼的遗言。

哪怕刚刚还想着的墨问,此时都眼中含泪,一众人朝着曹盼作一揖,“陛下,臣等一定辅助新君,一如陛下。”

“好!”这些臣子,全都是曹盼一手提拔起来的,曹盼信得过他们。

“臣,想与陛下谈一谈。”周不疑出列,执着而认真地朝着曹盼吐露一句。

曹盼看了周不疑一眼,一众人不作声,有些事,装了一辈子的糊涂,周不疑一生不娶,更不染二色,一生一世,皆为一人。

偏偏,守了那么多年,周不疑更不曾与曹盼说过半句。如今,周不疑想说了,他们都不会阻拦。

“朕以为这样很好。”曹盼轻轻地朝着周不疑轻声地说,周不疑却执着地抬起头,“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曹盼与之对视许久,一群人都不作声,只低着头把自己当作不存在的那一个。

“好。”曹盼终究是松了口,这一个好字,众人都自觉地退下了,包括曹恒。

出了外面,一群人都不作声,郭夫人朝着曹恒道:“殿下坐一旁歇息去。”

不约而同地看了曹恒的肚子,心下是什么滋味说不出来,曹恒也并不客气,曹盼也说了,她的身体是大魏的根本,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更难。

所有人都在外在等着,过了近半个时辰,周不疑红着眼眶走了出来,“陛下让殿下进去。”

曹恒连忙站了起来,急急就要往里面走去,曹盼已经重新躺回了榻上,呼吸越发微弱了。

“母皇。”曹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紧紧地握住曹盼的手,曹盼道:“阿恒,以后要辛苦你了。照顾好你自己,和阿珉,好好的。”

曹恒眼中的泪都要落下了,却叫曹恒生生给咽了回去,再次唤了一声母皇,曹盼伸出手,想要抚过她的脸,“你长得,和你父亲真像,不过,比他更好看。”

想要露出一抹笑容,只是,她已无力,“大魏,交给你了。无论是谁,若有犯上作乱者,诛。”

一个诛字,冷酷到了极致,曹恒却点点头,不断地点头,她都听曹盼的,都听曹盼的啊。

“我去后,葬礼一切从简。皇陵里,将这个匣子放进去,这里面放的是你父亲写了多年的手扎,还有我的画像。空棺总是不好,就把这个放进去吧。”曹盼的手放在了一旁的匣子上,匣子已经被磨得圆润通透,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曹盼时常抚摸这个匣子。

曹恒点点头,曹盼伸手摸过曹恒的脸,“我给你酿了四十二坛红雨酿,就埋在太极殿的树下。红雨酿,给你父亲酿过之后,我再也没有给别的人酿过。每一年,你喝上一坛,喝完了,你就六十了。你要活得长长久久的。”

“好!”曹恒答应着,曹盼露出了笑容。

“阿恒,我很开心。你要将我与父亲葬在一起,我们说好的。”曹盼吐露了最后的一句,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曹恒急切地捉住了曹盼,不断地唤道:“母皇,母皇,母皇。”

那样歇斯底里的叫唤,守在外面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白得,都齐齐地跪下,痛哭而唤道:“陛下,陛下!”

很快,一声又一声的钟声回荡在整个洛阳城内,大魏第一位皇帝,也是亘古第一位女帝逝于太极殿,举国同哀。

大雪覆盖下的洛阳城,此时挂上了素镐,重臣往来于太极殿内,看着身穿孝服曹恒,平静无波的脸颊并无半点泪珠。

曾经见过当年曹操逝于邺城时,看到过曹盼当时什么模样的人,必然会感慨一句,如出一辙。

曹恒早已立为太女,曹盼驾崩,曹盼更与重臣托以新君和天下,曹恒登基名正言顺,是以,纵未举行登基大典,曹恒也早已是大魏的又一位女帝。

以左仆射周不疑为首,轻声与曹恒商量了曹盼的丧事该如何办。

“母皇遗诏,葬礼一切从简,不必兴师动众。”曹恒对于礼部送上来的一套又一套极是复杂的葬礼,提醒了一句。

荀辑看着曹恒哽咽地道:“可陛下是亘古第一女帝,大魏臣民,皆心系陛下。”

“他们心系母皇,母皇更心系他们。因此才会留诏,葬礼一切从简。民系于君,君惠于民,不当?”曹恒抬头问了荀辑,荀辑一顿,虽然从前的曹恒也是这样冷冰冰地和人说话,但是如今曹恒吐字,总觉得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陛下既有遗诏,一切就按陛下说的。”周不疑出声点了一句,荀辑拿眼看了过去,一个个面上带着悲色的人都回头看了荀辑,显然对曹盼说的一切从简,他们是认同的。

荀辑心下一顿,想着曹盼对自己如此苛刻,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百姓,陵寢不愿大建,就连葬礼,也要从简。

但帝王之葬礼,再简又能简得到哪里去。

“陛下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登基。”周不疑首当其冲的提议曹恒登基称帝,这也是为安抚民心。

先帝已逝,新君承继,算是告诉天下人,天下依然太平,以后,新君也会给他们带来安宁。

“陛下需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殿下登基,名正顺言,也让天下人都看到,陛下后继有人。”墨问也是提议曹恒立刻登基的,曹恒登基之后,便是大魏的又一位女帝。

“臣附议,臣附议。”一个又一个表示同意,反正这天下是曹恒的,曹恒正式登了基,成了女帝,接下来的许多事反而更加的方便。

曹恒道:“好。”

目光看向曹盼的灵柩,曹盼希望她好好的,大魏也能好好的,只他们都好,什么办法,曹盼都会愿意的。

史书记载,乾清女帝于乾清十二年十月初二崩于太极殿,太女恒,于十月初六登基为帝。

大魏迎来了新君,天下之人,看到了新的气象。

看着风平浪静的大魏,随着曹盼的驾崩,却是暗流涌动。身着帝王服饰,一步一步走向曹盼曾经坐过的位子上,曹恒的目光露出坚定,坚定得让一旁的臣子都感觉到,曹恒这位继任女帝,绝不逊色于曹盼。

曹盼停灵于宫中,关于曹盼的庙号,谥号,一一都需讨论,朝中上下,看着年轻还挺着大肚子的女帝,七嘴八舌的吵着,各不退让。

“一个庙号,一个谥号吵了一日依然吵不出结果来,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曹恒对于他们打量的目光,冷冷地问了一句。

曹恒之前曾参加过政事,这些人,所谓的吵也好,闹也罢,都是一些小把戏,无非是想要欺她年幼,更想拿捏她。

目光扫过下面的人,曹恒道:“如果你们告诉朕,这是你们办事的能力,从前朕去过六部,六部如何主事朕是知道的,知道,更清楚母皇定下的规矩,谁拖着事不办事,就问谁的罪。”

说到这里,下面的人都缩了缩,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上面的曹恒,曹恒冷洌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朕刚登基,缺的正是震慑的人,你们只管的吵,只管的闹,朕如今还有耐心,便由着你们吵,由着你们闹。等朕没了耐心,你们说,谁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鸡?”

所有人都抖了抖,这个时候,曹恒直言算是告诉了他们,她的处事风格是与曹盼一样的,拖拖拉拉不办事的人,见一个她杀一个,见两个她杀一双,想当她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她一点都不介意。

“庙号为何,谥号为何?”威胁完了,曹恒又继续吐了一句地问。

这个,周不疑出列地道:“庙号高祖,谥号文帝。”

曹恒抬了抬眼眸,看了其他的众臣,墨问出列道:“臣附议。”

“臣附议。”争吵的时候政事堂的诸公是一个都不作声,曹恒震慑完了人,他们是不约而同地同意周不疑的提议,曹恒点了点头道:“好。”

其实,你们都商量好的了对吧,他们吵了这半天,说的都是废话。

对啊,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大事,还用得着你们一个个不办事的主儿多动脑。

“还有其他的事?”曹恒见曹盼的事算是定下了,心里松了松,顺口问上一句还有没有别的事,结果。

“陛下登基,不知原太子正卿如何自处?”有人出列问了这一句算是有些敏感的话题,曹恒道:“立为后,朕的皇后。”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曹恒就直接地回答了,一众没想到曹恒认得那么干脆。

“封后大典,朕想缓一缓,诸卿有异?”曹恒接着反问了一句,把一群想问曹恒是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封后大典的话,全都给堵了。

“容朕提醒诸卿一句,朕虽为帝,朕亦刚经丧母,一些事,朕无心顾忌,如今只想好好地办好母皇的丧礼,你们,莫要拿一些可以延后的事,来扰了朕。”这是警告,谁还能听不出来这是警告?

所以说,在曹恒的心里,封后之事,也是属于可以延后的事?

这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夏侯珉的耳朵时在,夏侯珉对别有用心的传话,闻之一笑置之。

如果曹恒对曹盼的逝去都能不为所动,只一心一意的想着怎么大肆庆祝她能够称帝,顺便也让夏侯珉一道为她而高兴,夏侯珉反而会觉得这样的曹恒很可怕。

但是,面对曹恒此时完全不想再提起其余的事,只一心一意的办好曹盼的丧事,夏侯珉只有满心的心疼。

他从不缺耐心,他有今日能够陪伴在曹恒身边的机会,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是因为什么。

曹恒曾经是女帝唯一的继承人,她太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她枕边的人,不能是处处想要与她抗衡的人,而是一个安静的人。

心里有数的人,并不愿意旁人告诉她,什么是她该做的,什么是她不该做的。

如同这册封皇后的事,夏侯珉一点都不着急,曹恒刚失去了母亲,又怀着孩子,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操心。

曹盼的庙号与谥号定下了,除了国丧三月不得嫁娶,偌大的一个大魏,似乎并没有因为曹盼的逝去而有其他更多的变化,但曹恒能看到的是,越发削减的周不疑。

没有人知道曹盼去的那一夜,周不疑与她都说了些什么,半个时辰的谈话内容,除了他们各自,无人知晓。

但周不疑越发的沉默,每次曹恒都能注意到,在人们唤着那一声陛下时,周不疑满是希冀地抬起头,结果却发现,陛下还是陛下,却早已不是他的那个陛下。

物是人非,江山更替。

乾清十二年在曹盼的逝去后,也即将要结束了。

每年的除夕之夜,曹盼都会让人奏上一曲思贤,如今,曲依然还奏,那一个人,终究是不在了。

曹恒在除夕那一夜,昭告天下,改元永明,新的篇章即将开始。大魏一时的宁静,该明白的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那些没有动的人,一时不动,都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曹恒的肚子越来越大,平娘虽然伤心曹盼的离去,一心还是扑在曹恒的身上,让曹恒多走多动,戴图也是时时都注意曹恒的胎动,以保证曹恒生产的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