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面对曹盼一句反问,那是真没法反驳,母爱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曹盼曾几何时表露过对曹恒的偏袒?没有。
所以曹盼要偏袒曹恒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得认了。这件事莫说是他先惹的曹恒,就算曹恒是真的欺负了他,这欺负他也只能认了而已。
“殿下心里乐得紧吧。”曹叡不能跟曹盼让她正一回,也必须从曹恒那里讨回来。
曹恒毫不掩饰地道:“是啊,我不该乐?”
好吧,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一个明晃晃的说要偏袒,一个乐呵呵的表示我就喜欢亲娘这样的偏袒。都不知道掩饰一下,简直,太过分了!
“真是不容易,陛下这么多年就殿下一个子嗣,偏偏还一直不肯立太女。终于让陛下松了口,殿下确立太女,如今又成了婚,过不了多久,太女殿下诞下小殿下,哎哟,想起来就高兴。”管事的在前头引人,曹盼打前,曹恒跟曹叡兄妹跟在后头,快到了,听着屋里传来的说话声,里头的人,又是熟人?
曹盼一眼瞥过曹叡,“去瞧瞧是你哪几位叔父。”
几位。而不是一位,行!曹叡也不多说,乖乖听话地走了过去,推开了门,里面突然被打扰的人一下子回头看了曹叡,问道:“你小子怎么也来了?”
“哦,兄长们挺齐的。”刚刚发现在小辈们挺齐的,结果倒好,这屋里的人就更齐全了。
二十来号人,不仅是曹盼的兄长们,夏侯氏的也在。一看到曹盼,这屋里的哪一个的表现都不比小辈们好。站了起来想着打招呼,一时又不知道该打的什么招呼好。
“你们是不是约好的?要不是约好的,怎么巧成这样?”曹盼一眼扫过屋里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问。
曹茂这马大哈赶紧的道:“这不是,太女殿下终于大婚了,我们都大松了一口气,昨儿个虽然喝得高兴,未免有些不够尽兴,这不,今天来这儿喝起来了。你……”
眼睛瞄到曹盼身后的曹恒跟夏侯珉,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过女人来逛教坊的,没见过女人带着女儿女婿来逛教坊的。
“既然你们在,就不用另外给我备房了。兄长们高兴阿恒成家立业了,我也高兴。”既然是为了曹恒的事,两拨人才会欢快地聚在一起,庆祝曹氏与夏侯氏再次联姻,合二为一。曹盼想了想,这杯酒,她也能喝。
听说曹盼要留下喝酒,一群哪怕是兄长,也赶紧的让位,“陛下,陛下你坐着儿。”
“兄长们出来,怎么不带着嫂子们?”曹盼就近找了个位随意坐下,顺便问一嘴。
一群人嘴角抽抽,有谁来教坊会带自家的的夫人来的?
“得,算我问了一个傻问题,兄长们呐,来这里是寻欢作乐的,怎么会带上嫂子们。不过,寻欢作乐也好,逢场作戏也罢,兄长们得记住,祸从口出。”曹盼提醒一句,她一眼扫过,看着在场的人里,不少都喝高了,人一喝高了,说什么,做什么,自己怕是都不知道。
“这酒,还是适量的喝。”曹盼端起了教坊侍女刚送上来的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曹叡觉得曹盼这么训叔伯位的场面,不应该有外人在,果断地想要把人都清场,全都清场。
“慢着,把人都打发走了,那还怎么玩?”曹盼虽然跟兄长们说话,也没有忽略曹叡那里的动静,询问一句,曹叡的动作一僵,“那,那你还训吗?”
曹盼笑了,“训什么,就是给兄长们提个醒而已,哪来的训?”
一群被提点的人,全都巴巴地冲着曹盼道:“我们,我们也不是常来的,就是偶尔,偶尔来那么一回。”
点点头,曹盼道:“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兄长们平日也是有公务在身,哪有空常到教坊玩耍。要说玩得高兴的,是他们这辈人。”
指着身后的曹叡,曹叡想着自己是该躲着点,还是不躲着?
躲,那也躲不掉。曹叡干脆直直地站着,冲着曹盼道:“姑姑,我这也是偶尔来一次。”
“名副其实的安乐侯,你啊,百无禁忌。”曹盼一言点破,完全不给曹叡说话的机会。
“那什么,您管管这小子,虽说如今男风正盛,他平日偶尔耍耍也就算了,家里竟然还养了几个小倌。”曹京吹胡子瞪眼睛地冲着曹盼告状。
“兄长,这事你不该让我管,该让嫂子管。我敢说他养小倌的事,一准是瞒着嫂子的。”
“嫂子深居简出的,外面的事知道的少,他呢,也是个有手段的人,把府里持得严严实实的,半点消息都透不到嫂子的耳朵。你要是让人往嫂子那儿送一个信,我保证,用不着半个时辰,他一定乖乖的把人送走。”曹盼冲着曹京出主意。
曹叡睁大了眼睛,“姑姑,没有你这样的。”
曹盼立刻道:“哎,这件事可不关我事。想管事的人呢,是你京叔叔,这能管你的人,是你母亲。他们联起手来制你,与我无关。”
“不是,主意是你出的。”曹叡一看曹盼出完了主意还想撇清事情跟她没关系,哪里肯。
“我只是把这其中的干系跟你叔父说个明白而已,我哪出主意了?我出主意了?你养小倌的事,是不是瞒着你母亲的?你母亲是不是不知道?”曹盼很是无辜地冲着曹叡问,几个问题问得曹叡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是极是极,你姑姑就是把里面的道道给我说清楚了而已。也对,我这个宗正管不了你,我让嫂子管你。”曹京也是愁了不少日子,一直愣是想不到好主意,如今好了,曹盼把里面的干系一说清楚,哎哟,就往他们甄宓嫂子那儿把事一捅,额,圆满解决。
“我怎么就把嫂子给忘了呢。”曹京想到最后,那叫一个高兴的啊,直冲着曹盼说,看着曹叡是一副,看我治不了你,还有没有人能治你的模样,曹叡深深的地吸了一口气,“你们,你们……”
曹盼在一旁道:“你叔父也是为你好。如今你也是出仕的人,德行不当,往后你真做出成绩了,想让你升官加爵,御史们能答应?”
“从前你当着一个混日子的安乐侯,又是邺城,山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了你。如今不一样了。安乐侯,你并不想当一个安乐侯,既然不想,是不是应该好好地,把你安乐侯的作派收起来?”曹盼这么地开解曹叡,曹叡脸上的怒意也好,刚刚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也罢,面对曹盼说到这样的话,都顿了半响,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一句是,既因曹盼看明白了他的野心,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愿意被人养废的人,给了他一个机会,而也让他好好地把握这个机会,曹叡都明白,明白了,当然是要听话的。
“小辈里头,你算是我们曹家最聪明的一个了,我不担心其他,只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曹盼说得意味深长,曹叡听得整个人一凛。
“有一句话,一直想问问姑姑。”曹叡顿了半响后,竟然吐了这一句,曹盼道:“如今你的叔伯尽在,想问什么,只管问。”
曹叡沉吟了半响,最后张口问道:“我父亲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
此话一问出去,一片死寂,曹丕之死,就是横在曹盼与曹叡之间最大的事。
曹盼点点头并不避讳地道:“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说到这里,曹盼也不多作解释。她与曹丕之间的争夺,胜负已分,虽然她很清楚,曹丕活着,她的麻烦不少,然而她既然能赢了曹丕,也不怕曹丕再活着,再与她有什么利益的纠葛。曹操直接杀了曹丕,是她料所不及的。这些话,曹盼却没有要跟曹叡说的意思。
“我不想解释太多,我说了你是个聪明人,你一定能明白这些事。身在其位,有许多事身不由己。你今天能当着大家的面问出这个问题,证明你的心里的这根刺,随着你这一问,你能拔了出来,我,很高兴。”比起把话藏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说,自己想,自己钻牛角尖的人,曹叡问出来了,曹盼反倒是更放心了。
曹叡听着曹盼并没有多余的解释,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曹丕之死,与曹盼的干系仅限于此。
“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你父亲当年输给了我,哪怕他活着,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他同样是奈何不得我的。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是我的对手。”大实话一句,曹叡无可反驳。
一群旁听的人,倒是很想说几句来着,最终又都把话给咽了回去。
其实,都是兄弟姐妹们的,曹丕确实不是曹盼的对手,曹盼根本不需要拿了曹丕当回事。
只是他们都想不到,曹操最后能为曹盼做到这样的地步,竟然下令让曹丕跟他一起死,绝了曹丕将来任何为难曹盼的机会。
可是,曹盼没有了曹丕为难,曹恒与曹叡,他们其实还是很担心的,担心得如今看着他们站在一起,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将来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是你的选择。从前你父亲的对手是我,而你的对手,是阿恒。”换而言之,曹叡是曹恒选择让他出仕的,无论曹叡是怎么想的,反正曹盼不打算多说。人生要有对手才会精彩,曹叡的对手,从始至终都是曹恒。
曹盼之豁达,听在一群人的耳朵里,都觉得极好。不必赶尽杀绝,不曾想过要为曹恒永绝后患,在曹叡没有异动的时候,该用曹叡就用,一点都不含糊。
对此,他们都是高兴的。骨肉相残,但凡是拿了自己当曹家人都懂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曹叡心里有根刺,所以想要拔出来,这些他们都能明白,也能理解,曹盼不与小辈计较,表露的宽宏大量,也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来,难得在这个地方也能那么齐人,干一个。”说完了话,曹盼将话题丢了,曹叡的事,该是曹恒去解决的,她不管。
难得碰到这么齐全的人,又是在宫外,喝一个才是真的。
作为布景的曹恒和夏侯珉,终于是能入座,喝上一杯了,夏侯珉偷偷跟曹恒道:“陛下不愧为大魏女帝,了不得。”
同意地点头,曹恒目光崇拜地看着曹盼。
新婚的夫妻陪着曹盼在外头玩耍半宿,这才回的宫。
曹盼回她的太极殿,曹恒与夏侯珉回他们的东宫。这对刚刚成亲的夫妻,相互摸索着相处之道,总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适应。
一日一日的相处,曹恒并不是多话的人,除了那夜陪曹盼出宫去了教坊,玩了一回。虽说大婚有三天的假,曹恒还是每日往太极殿去帮着曹盼批阅奏折,回来得不晚,就算回来了,曹恒也有自己的作息规律,看书,下棋,练武,夏侯珉要做的是慢慢地融入,让曹恒渐渐习惯他的存在。
三朝回门,那是女子出嫁才有的规矩,曹盼生怕曹恒不管不顾夏侯珉,此事专门派了胡本上门去问了夏侯氏的意思,结果得到夏侯氏肯定的回应是让曹盼陪夏侯珉回一趟府。
反正夏侯珉已经是太女正卿了,等同于是嫁出去的儿子,嫁出去的儿子就拿了当女儿吧。趁机让曹恒回来,正好跟家里人都再熟悉熟悉,加深下感情。
既然夏侯家接受得如此干脆,曹盼也没意见,让人备下礼,完了把礼单给曹恒送过去,也是让曹恒与夏侯珉好好商量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夏侯珉见到曹恒正经的给他一份礼单,半分芥蒂都没有的冲着曹恒道了一声谢,连看都不看那份礼单地给到了曹恒的手里,“殿下愿意为祖父和父亲母亲准备,什么礼都好。”
礼轻情义重,说的正是这个理对吧。
曹恒有些明白为什么曹盼会亲自操心这事,竟然只是为了夏侯珉。
人心都需经营,真心假意,日子长了总能看得出来的。曹恒看着夏侯珉,“礼是母皇备的。”
正高兴的夏侯珉一顿,曹恒从一旁拿出了另一份礼单,“虽说我也准备了些,与母皇备下的万万不及。”
从天堂坠入地狱,再到天堂,夏侯珉朝着曹恒道:“陛下挂念珉,殿下也挂念珉,珉心下感激。”
“你我已是夫妻,怎么称得自然就怎么来。在自己的屋里不用拘束。”指的就是夏侯珉的自称,夏侯珉看向曹恒,唤了一声殿下,曹恒道:“你应该知道,我从不说口是心非的话。”
“好。”夏侯珉轻轻地吐了一句,曹恒便将两份礼单一道交给了胡平,“准备了,明日回夏侯府。”
“是!”胡平拿着两份礼单拿了下去,自去准备。
夏侯珉跟在曹恒的身侧,“殿下,我想去画画。”
“去吧。”曹恒并不在意夏侯珉去做什么,听了一耳朵,人已经往书房去,夏侯珉道:“我能跟殿下用一间书房吗?”
画画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陪在曹恒的身边,做什么都好。
曹恒想了想自己的书房挺大的,点了点头,一眼看向一边的侍女,她们立刻去准备了。
“谢殿下。”见曹恒不仅答应了,不让去给他空地方,夏侯珉是真高兴,高兴地咧着嘴笑。
“以后,我想专门学画画。”夏侯珉把自己的打算说来,曹恒想了想道:“我记得多年前你就说过,你的画可以拿去卖钱了。”
点点头,夏侯珉为曹恒记得他的事高兴,“我想成为大家,书画的大家。”
他也是有自己的目标的,哪怕夏侯惇觉得凭他的聪明才智,必能担起夏侯氏,他的心,从不在权势之上,更多在于,书画,还有曹恒。
曹恒,他得偿所愿了,余生,他会专研书画,想必这样的他更令人放心的。
看了夏侯珉一眼,曹恒有些明白夏侯珉的用意,“好!”
夏侯珉听着这一个好字,他知道,一如他曾经什么都没有说,曹恒却懂他做的事,现在也是一样的。
哪怕他从来没有想过曹恒会明白他的心,当曹恒真的懂了,他还是会由衷的欢喜。
太女正卿回门,也算是亘古奇闻,曹恒与夏侯珉一道骑马回的夏侯家,就连夏侯惇都亲自到门口相迎。